“若是十日之内收不到我的消息,就让他别再回来了。你给他呈上这个这个酒囊。该如何做,我已给他写好了。至于他愿不愿听,便是他的事了。
“你就告诉他——玄冲给他的最后忠告,便是希望他能好自为之,别再一意孤行了。”
王城,
宫城正殿。
已经重新修葺过了的这间殿堂可称得上是金碧辉煌。
可赵灵微的身上依旧穿着那套战甲。
她仿佛是在用这种方式提醒别人——不可松懈,你们还需继续警戒。
先前俞松谋告诉她,打仗时切不可一次就把所有的人马都押上。
因而赵灵微便把手上本就不多的人手分为了这会儿的主战队伍,以及后续的支援队伍。
她的千鹘卫于殿内和殿外守着她。
向天鸽则继续替她整理起了各类的地理志,以及那些记录了魏国与他国来使之间交往的书册。
看起来,他们已经在为太子殿下的归来,以及对于魏国土地的进一步收复做起了准备。
但这会儿到底还不能称得上是局势已定。
于是负责指挥后续支援部队的达奚嵘与韩云归此时就站在正殿的中央。
他们正在看着从太子的寝宫搬来的沙盘。
盯着它,也琢磨着这两日内还有谁可能会打到王城来。
两人还时不时地用手指指这里和那里,再在沙盘上比出一个路线,以此来进行无声的交流。
至于公主殿下,她则正看着那些已然被整理好了的,讲述魏国地理的书册与图册。
只是她的眼睛虽看着书册,心思却是有一大半都放在了那些细微的声响上。
她在听着从城外隐约传来的厮杀声。
以及那可能在任何时候响起的,告诉她此战结果如何的战鼓声。
“咚!”的一声从远处传来。
那让赵灵微在一瞬之间坐直了身体。
伴随着那一连串的鼓声,公主殿下又感受了一把那头皮发麻的感觉。
而当她听清那是在告诉她此战已胜的鼓声时,她便激动地站起身来,甚至差点要把手上握着的那卷书册给甩飞出去。
在意识到了自己的这份失态后,公主殿下连忙稳了稳自己的气息,且还把那卷书册握于手中。
然她却还是抑制不住地把那卷书握再手中,越卷越紧。
“方才那阵鼓声,不是已退敌,而是……此战已胜?”
赵灵微的这句话是用商言说出的。
因而,在韩云归点头时,达奚嵘只得疑惑地看向那头的向正使。
那阵鼓声也便是在此时再次响起。
韩云归:“恭喜殿下。攻城主将已经败亡。如此便能视为,此战已胜。”
赵灵微沉沉地呼了一口气,并点着头向殿外走去。
公主殿下有些掩不住自己的激动之情。
她的眼睛亮得很,甚至连两侧的脸颊上都带上了些许的红。
年纪还不大的赵灵微想要学一学史书上说的那些帝王们喜怒不形于色的样子。
可转念又一想,却又想到自己的奶奶似乎经常是喜怒形于色的。
所谓的喜怒不形于色,只在慈圣皇帝需要如此的时候,才会出现。
于是她便也不掩饰自己脸上的笑意,带着些许的喘走向殿外。
等待着立下了战功的将军来到殿前。
她本以为自己需要等上好一会儿的。
可没曾想,她却是已然看到了远端正骑着马而来的那人。
见此情形,韩云归很快便道:“公主,豹骑将军暂离城楼。云归……且去换防。”
公主向他点了点头,而后韩云归便朝着已然下了马的俞松谋走了过去。
他们对彼此点了点头,并错身而去。
俞松谋是带着一个木盒子来的。
赵灵微想也不用想,便能知道那里头装的肯定是攻城主将的首级。
可打了这么一仗的豹骑将军,他的脸上却未有被溅到的血。
即便提着那样的一个木盒子,也不会让赵灵微有想要后退那么一两步的冲动。
他似乎是在过来见赵灵微之前还稍稍整理了自己一番,让公主殿下不至于会被那份血腥气给冲撞到。
看着这般的俞松谋,赵灵微刚要开口说些什么,就见对方已然恭敬地跪在了自己的身前。
“松谋见过公主殿下。此战,末将不辱使命,已斩下拓跋缺麾下宠将的首级。”
“善。”
赵灵微眼含笑意地说了这个字,而后就立刻扶了一把对方的胳膊。
“将军快请起。”
说完这句场面话,赵灵微才换了个口吻,问道:“怎来得这么快?我刚听到鼓声就出来了。”
俞松谋:“这会儿的天还凉。松谋不想公主在外守太久。故而,特意算了时间,让孙昭在我快要到公主跟前的时候,再行击鼓。”
是了是了。
俞松谋说的,是前天的事。
那会儿他们接连遭遇了好几股忠于拓跋缺的势力来犯。
每次退敌,俞松谋都会尽忠职守地命人击鼓。
这就让赵灵微一听鼓声就往外走。
到了后来,就着凉了,险些生病。
好在赵灵微原本就底子好,在喝了好几碗姜汤,又发了汗之后,便好了。
那之后,俞松谋便与她约定——若是只听到退敌的鼓声,便别再出来了。
豹骑将军当时的原话是:“不过击退千人尔,竟也值得公主这般守望?”
然这次不同。
他抓住了时机,在统领了数股部队的拓跋缺之宠将以为他会只是躲在城墙里的时候,迅然出击,并取下其首级。
他知赵灵微一定会到殿外来看看。
因而便让孙昭迟些再击鼓,也教公主殿下不必焦急地苦等太久。
作为赵灵微这边最能打的一名将军,俞松谋确能在卸下了浓重的血腥气之后再来见公主。
然而连日来的守城之战,却是已让他的脸上出现了些许的疲惫之意。
他在赵灵微带着笑意看了他好一会儿后,开口说道:“松谋有事想要与公主单独商议。”
只是看着豹骑将军脸上的犹豫之色,赵灵微便仿佛能猜到他想要说的是什么。
这几日来,原本就跟在赵灵微身边的这些人,心中是越来越轻松的。
因为他们知道自己在等着什么。
可俞松谋不知道。
因而,他即便打了胜仗,也高兴不起来。
时间拖得越久,他便也越是焦急。
赵灵微其实在更早些的时候就想同他坦白了。
然而眼前的这人,尽管是在她刚从公主被降为皇嗣之女的时候就已与她相识,却还是这么恪守君臣之礼。
甚至……他还因为现在的形势特殊,比过去的任何时候都要对赵灵微更为尊之敬之。
他想要以身作则,让所有人都如此对待公主。
于是……赵灵微也只好端着,根本找不到机会来说这些。
但是这会儿的俞松谋终于焦急地请求了一个与赵灵微单独说话的机会。
在正殿的偏殿中,豹骑将军终于问道:“灵微,你究竟在等什么?”
如此直入主题,让赵灵微猛一个吸气。
俞松谋又道:“是,我知这次的时机真的很好。但能供我们使用的人马实在太少。此时从大商调兵也是远水解不了近渴。”
赵灵微:“我、我们可以等忠于太子的人打来这里。”
豹骑将军叹了一口气。
他看向公主的眼神里,有了罕见的不赞同。
俞松谋:“那就真的是骑虎难下了。哪怕一时应付了过去,之后也会后患无穷。”
俞松谋又道:“不如灵微直接告诉我,你想要的是什么?若是我能为你达成的,我必竭尽全力。但此事若实在是无法达成,我便……现在就替你想起办法来。”
这人待她,实在是毫无保留。
以至于……这会儿的赵灵微直接鼻子一酸,就觉得自己仿佛是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了。
赵灵微:“其实……其实我之前和达奚将军一起,想出了条计策。”
俞松谋:“灵微莫急,我没有要责怪你的意思。”
闻言,赵灵微不禁嘟哝起来:“那也就是现在没有。”
但她的声音太轻了,让俞松谋只是疑惑地看向她。
赵灵微又是打起精神,说道:“我们想要找一个……和子楚太子身量相似的人,说他就是魏太子。反正,子楚太子平时也总以面具示人。”
俞松谋认真地思考起来。
片刻后,他便说道:“但他的身边亲信,总该有一些是见过他的。”
赵灵微:“那我就,威逼之,利诱之。实在不行……就、就把那人推出去,说是他骗了我!”
在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赵灵微简直破罐子破摔了。
她还把该对着自己的脾气,全都放到了那句话里去了。
听到这里,豹骑将军似乎就明白了些许了。
他问:“公主可是已然物色到了合适的人了?且此人这会儿应当已在赶来王城的路上了?”
赵灵微仿佛低头认错一般,点了点头。
见松谋又思索了起来,她便努力鼓起勇气道:“但我的这条计策,像是成了,也像……像是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