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元洲低低的笑了一声。
嘲讽!这一定是嘲讽!郑煜堂眼角抽了抽,他自问不是一个小肚鸡肠没有肚量之人,但不知为何,他就是看不惯这个怀章王,哪里哪里都看不惯!
卫元洲搭在扶手上的大掌轻轻一拍:“本王反思了一下,此事确实有些突然,会听错也很正常。既然是个误会,本王方才的唐突之举,还请两位公子见谅。”
郑煜堂:“这……”
“不过来都来了。”卫元洲不容置喙的截断郑煜堂的话,目光坚定而凌厉:“本王索性再提一次。”
他起身对着二人搭手一拜:“本王倾慕贵府七姑娘郑芸菡多时,诚心求娶。今日唐突登门,自知失礼,只求两位公子成全,本王必定按照礼仪规矩重来一遍,绝不折辱七姑娘
。”
郑煜堂默念……
默念个屁!
舒清桐孕中睡不安稳,她唤来奴仆,小心翼翼避开睡在外侧的两个姑娘下榻,回自己院子去梳洗了,路上,嬷嬷小声告诉她,怀章王一早就登门了,是大公子和二公子接待的,才离开没多久。
舒清桐颇为惊讶,通常人家得知对方定亲,自会撤去,哪有第二次登门的?
倘若定亲之说都没能将他逼退,那么即便菡菡愿意嫁人,六哥也难有机会了。
舒清桐不服气的想,官大一级不止压死人,还气死人。
郑煜堂还没出门,正在书房翻找什么。
舒清桐讶然走过去:“找什么呢?”
郑煜堂打开手中的书匣子,神情顿时一松,取出里面的东西。
是一本手抄法华经。
虽然已做许久的夫妻,但看到这个,舒清桐不免想起当日与他初识的情景,被少女情怀催的脸热。
“怎么把这个拿出来了。”她拿过书匣子合上,似嗔似疑。
郑煜堂握着妻子手抄的经文,努力平心静气:“突然想读一读。”
舒清桐:……好好的,怎么读这个?
郑煜堂冲她镇定一笑:“我去上值了,有事就派人去找我。”
舒清桐:“菡菡要做馄饨,不吃点再走吗?”
郑煜堂深吸一口气,脸上有掩饰不住的怒意,“不吃,饱了。”
一大早,被气饱了。
舒清桐看看他手里的经文,又看看他,心疼又同情,“路上小心。”
……
咚。
一颗小馄饨从瓷勺滑落,砸入汤里,溅起汤汁几滴。
郑芸菡吃的两腮鼓鼓,乌黑圆溜的眸子紧盯着郑煜澄,惊诧夹杂着欢喜争先恐后的涌出来,含含糊糊道:“就、就已经解释清楚了吗?”
郑煜澄笑笑,拉长嗓音:“嗯——再不解释清楚,你不是要以泪洗面了。”
郑芸菡还要说什么,郑煜澄无奈道:“慌什么,先吃完再说。”
郑芸菡嘿嘿一笑,飞快咽下口中食物。说来也怪,此前她并不急于让卫元洲登门,可一听说他早早就来了,她又忍不住想打听他和兄长们说了什么,聊得如何。
郑煜澄冲温幼蓉扬扬下巴:“看看,还没到出门的时候,侯府已经留不住她,心都飞了。”
温幼蓉一想到培育多时的赵齐蒙计划打了水漂,就有些气馁,再一想卫元洲那个霸道性子,肯定会绑着菡菡不许她时常跟娘家亲近,遂凑上去与她打商量:“他哪里好啊,又老又凶,你喜欢那样的,等赵齐蒙再老个几岁,也是一样的。”
郑芸菡努努嘴,二哥这种做派的,长安城也不少啊,你怎么不换一个。
郑煜澄失笑:“怎么又说到我了?”
温幼蓉当即反驳:“这怎么能一样,谁都不是游清!”
郑芸菡弯唇笑:“所以,谁也不是元洲哥哥啊。”
元洲哥哥……
郑煜澄和温幼蓉同时在脑子里勾勒出卫元洲那张冷厉的脸,再配上菡菡这声甜腻的“元洲哥哥”,纷纷抖落一地鸡皮疙瘩,温幼蓉逃回丈夫身边,与他小声咬耳朵:“太腻了。”
郑煜澄:“忍一忍,等她嫁出去就好了。”
郑芸菡:……
……
玩笑开完了,郑煜澄还是肃起脸来与她说正事。
“大哥的意思是,以往的交情是以往的事,如今正式谈婚论嫁,两家难免被更多人主意到,在礼成之前,你们都不可乱了男女大防,能不见面就不要见面,见了面也要规矩守礼,能不能做到?”
郑芸菡的心情经过一番大起大落,已经四平八稳,比起三哥搞出来的事,大哥二哥提出的要求已经十分能接受了。
她当即应下:“我一定听话,绝不乱来。”
出门上值时,郑煜澄同温幼蓉一道乘车。
刚坐下,郑煜澄轻轻叹了一声。
下一刻,肩上长了颗脑袋,她歪头问他:“叹什么气呀?”
郑煜澄抬手勾住她的肩膀,悠悠道:“早间,大哥恼怒怀章王的唐突和霸道,我劝了;他不喜这个妹婿,要叮嘱芸菡的话,我也说了;原以为能接受这件事,我还打趣她了,可不知为何,心里还是空落了一片,尤其想到她出嫁时,就……”
温幼蓉忍笑,一本正经道:“就不是个滋味儿?”
郑煜澄被点中所想,食指虚点了几下:“差不多。”
温幼蓉笑起来,扑进他怀里:“那是自然,我与菡菡玩在一起,也舍不得她嫁的不好,你自小照顾她,长兄如父,二兄入母嘛。”
郑煜澄面无表情,拧她
的脸:“二兄如什么?我没听清。”
温幼蓉嗷嗷吃痛:“亦如父,亦如父!”
郑煜澄松了手,改为轻轻揉:“下次再乱学这种话,我就收拾你。”
温幼蓉窝在他怀里不起,一边任他揉脸,一边含糊不清的说:“万一以后我们生个女儿,你一定是个严父。”
郑煜澄没说话,心里在想——倘若是个女儿,有些事情就必须从娃娃抓起了!
……
卫元洲从早上起心情就很不错。
“传话的人到了吗?”
樊刃恭敬道:“王爷放心,已经如实告知太妃所有的事,太妃欣喜非常,让王爷不必挂心,从今日起便会让人开始筹备迎娶王妃一事。”
卫元洲笑笑:“也别太累着母妃,若是人手不够,就从宫里借人。”
樊刃有些意外,王爷多年来低调行事,很少高调铺张,宫中都是有经验的老人,也能抬高婚事的门面,王爷这是认准了人家姑娘,要风光迎娶啊。
然而,他很快就笑不出来了。
太子将一份文书递给卫元洲,“今日早朝后,郑煜堂向父皇呈递了一份奏书,当中论及马政,皇叔请过目。”
卫元洲接过一看,神色骤变。
原本太子此次推行新政,就是为了将大齐的马驹资源抓在手中,一改从前的被动状态,无论是太子的立场还是他的本心,都更想全部收拢,再逐级整合。而一直以来与史靳接洽处理相关事宜的卫元洲,便是太子认定的掌权人选。
卫元洲也一直谋于此事。
但郑煜堂今日这份奏书,却是论及马政掌权者,应避免独断独行,或该从一开始就分权而设,相互监督,相互约束。
这种设权本不稀奇,也有一定的道理,加上郑煜堂那妙笔生花,善思善辩的本事,此言一出众人称道,也有些明白太子的心意,想要提出一些反对意见的,但口舌之辩,在郑煜堂的面前,简直不堪一击。
盛武帝对此没有明确表态,而是让太子好好看看这份奏书。
其实太子很看重郑煜堂,之前史靳那件事,也是郑煜堂和郑煜澄在朝上舌战群雄,力保史靳,这才没让计划打乱,保全了大局。
可还没两天,这郑煜堂就搞起事情来了。
马政散乱多年,
好不容易借着这次大改清缴一番,朝中附和之人,多数是想在这当中分一杯羹,若让他们占据一部分权利,他以后想收回来就更难。
太子摸着下巴,半是玩笑半是认真:“这奏书,看的孤都忍不住反思起来,他是不是冲着孤来的。”
他看向怀章王,:“皇叔觉得,会不会是孤令煜星受伤一事,叫郑煜堂这厮护起短来?”
卫元洲心头沉甸甸,面上还要云淡风轻:“护短?”
太子低笑一声:“孤可不是胡说,这忠烈侯府的几个,护短时六亲不认,孤比任何人都瞧得清楚。郑煜堂是可用之才,如今他居中书舍人之位,其师严右相亦是孤之老师,严右相一向睿智明理,孤十分崇敬,郑煜堂便是他为孤培养的人才。待时机成熟,自会引他为接班人。站在郑煜堂的角度,议政上奏都是常事,孤就是觉得……”
太子“嘶”了一声,带着浓浓的疑惑:“他这奏书提的蹊跷,会不会里面有什么孤不知道的误会。”
卫元洲轻轻吐出一口气,对太子搭手作拜:“或可让臣去探问一番。分权设职本是好意,但并非什么时候都适用,总有情况特殊的例子,若郑大人能明白此事,或许会有转机。”
太子神色一松:“那便有劳皇叔了。”
……
世间的事有时候就是这么奇妙。
好比卫元洲自己都没想到,一天之内会两次登入忠烈侯府,而形势的变化是如此微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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