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放开她,直言道:“白确行刺容定濯,是你挑唆的吧。公主对本朝之事所知甚详,远道而来也敢在大允生事,倚仗必然不小。说罢,是谁授意你做这些。”这可是想要同时除去白确和容定濯。
佘知公主闻言,骇然道:“陛下,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不懂?”皇帝的声音犹如淬着冰:“勾沉司会让你懂。”
佘知公主不敢相信地看着皇帝,浑身感到彻骨的寒意,皇帝的意思是,要让勾沉司来审她,不管怎样说,她也是一国公主。进了勾沉司,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各种刑责加身,没有任何尊严可言。
佘知公主突然明白了,她颤着声音道:“陛下是已知逍遥散之事?”结果她自投罗网?让他有由头拿她逼问?
隋祉玉道:“公主还算明白。逍遥散就是你们所制罢。”敢用此等药物毒害大允官员,自然就要承担后果。
隋祉玉知道佘知公主不会轻易说出与她合作之人,道:“带下去。”李樘迅速近前,将佘知公主带走。
——
顾磐磐隔几天就会去看一次爷爷。顾迢龄住的是顾磐磐进宫前住的院子。
祖孙两人原打算在京里开一家医馆,但顾磐磐如今要入宫,更重要的是,皇帝采纳顾磐磐的建议,打算扶持医学,教习厅扩招之外,且在各上州广开官办教馆。
顾迢龄便不打算再经营医馆,而是决定要去教授医术。因此,他现今在京中也算闲着。
顾磐磐这天看完顾迢龄,回家途中下车买了杨梅凉糕,正要又上车,却见不远处有人在议论什么,还有一个孩子,尚在襁褓之中,正在啼哭。
顾磐磐过去看了看情况,是个小小的男婴,眼中赤黄,皮肤也是橘子色,连手足心都是黄色,身体亦在发热,比寻常黄疸要严重,她又给男婴把脉,见其腑内湿热,肝脾不和,皱了皱眉。
芡实就问:“姑娘,这孩子怎么了?”
顾磐磐道:“他这……并非寻常黄疸,需得立即救治。”她从前看过的一本医案上,就有婴孩因此夭折。
周围的人就说,人来人往的,谁也没有注意到是谁把这孩子遗弃于此,有大半日了。是有人故意抱到这里丢的,也许就是知道这是个病孩子,医治不起,或者已经放弃,又抱着一丝希望,寄望于这里人多,有人愿意帮忙治这孩子。
顾磐磐见无人管这个婴孩,打算先把他带回去医治。治好之后,交给父亲处理。
虽然顾磐磐不是第一次捡孩子,之前她就捡过魏王,但这样小的孩子,还是第一次捡到。
顾磐磐担心被人看到误会,自己先乘马车离开,才让侍卫去抱走那个孩子。
顾磐磐带回一个孩子的事,立即向容定濯禀报,容定濯很快来到顾磐磐的院子,倒也没有反对。无人要的弃婴,在容家的死士里面,并不乏这样的来历。
顾磐磐不是自己医治的,而是请了爷爷过来住在府中,调整了三次方子,将这孩子医了好些天,终于有了好转。
捡到这个弃婴以后,顾磐磐决定自己先建一个养病坊。她现在有田有铺,进益颇丰,不久又要进宫,更用不着银钱。就从名下划出一处宅院,让顾迢龄招揽了几名医士和仆役在此,还给安排了一个管事的人,每日给一定人数的病人义诊,她想看看这样一个养病坊到底需耗多少银钱。先算一笔帐,再给皇帝禀报。
顾磐磐这头忙着养病坊的事,钦天监将立后大典的准确日子也算出来,是在八月,黄道吉日,于帝后皆是大吉。
顾磐磐想着自己不久就要进宫与陛下在一起,但她爹娘这边,始终叫她放心不下。
她就主动去问容定濯:“爹爹,您与娘亲……你们现今情况如何了?”
容定濯这两日也忙,自是安抚她:“磐磐不必管我和你娘之间的事,你娘只是不记得她与我的当初,我会帮她记起来。”
“可您以前就对女儿说,说你们分开是因为误会。你们以前到底是什么误会?”顾磐磐可记得清楚。
“是因为误会,一时也说不清楚。”容定濯道:“磐磐不要管,我会跟你娘解释清楚。”
见容定濯并不说当年情形,顾磐磐知道追问也没有用。
乔慈衣不知佘知公主是被勾沉司带走,只当其失踪。问白确,白确称其也不知公主去了哪里。因此,乔慈衣这些天一直都在担心佘知公主的情况,连陪着顾磐磐逛街,也有些心不在焉。
顾磐磐索性将乔慈衣带回相府,她想给乔慈衣看看,容定濯亲手画的那些乔慈衣的画,让娘亲看看父亲的心意。
而在此时,皇帝盼望许久的母族闻氏一族,也抵达京师。
第95章
乔慈衣原本不愿去相府,可架不住顾磐磐撒娇。
不过,有顾磐磐在,她也不担心见着容定濯会怎样。因为容定濯在顾磐磐面前,惯来要维持他好父亲的形象,他是绝不会让顾磐磐知道,他私底下是怎样欺她。
顾磐磐知道,父亲的书房是机要之地,但是还好,她后来又找过容定濯要看画,知道娘亲的画像都不在书房,而是在储云阁,专门存着母亲的画。
顾磐磐径直带着乔慈衣去了储云阁,一走进去,就见这屋内悬挂着好几幅乔慈衣的画,并且旁边的檀木架上,还有多个寸画匣,可见里面还有很多画。
乔慈衣目光从墙上的女子图上扫过,其实有些心神不宁,她并不知顾磐磐是要带她来看画。
容定濯正巧在书房,听人来禀说顾磐磐带了乔慈衣进府,立即也过来储云阁。他走到阁外,就听到顾磐磐在说:
“娘,你看,左边这些画,都是爹爹与您分开以前画的。右边的十多幅,是您离开以后,爹爹每年就会画一幅新的。”
顾磐磐想表达的意思很明白,每年都在画,说明父亲一直都在想念母亲。
乔慈衣看向离自己最近的一幅,画中女子十多岁的样子,发饰是少女妆扮,坐在溪水边,裙子被撩起到膝盖的位置,赤着双脚,放在溪水中乘凉。神色是笑着的,从画看起来,倒是很开心。
乔慈衣自己画画就不错,当然能看出,这画画之人技法着实高明,连裙子的每一丝褶皱,溪水的水纹,都处理得圆恰自如,也不可谓不用心。
但是乔慈衣却没有什么感动的感觉,看到这样多画,她反而在微微发抖。
以前掌教也喜欢给她画像,画了还会让她一起看,可她一点也不喜欢。那个男人自己戴着面具,从不在她面前展露真容,却不容许她在他面前戴面纱,也不容许她有任何隐瞒他之处。她所有的秘密他都要向她身边的人了解知晓。
乔慈衣还记得,随着她慢慢长大,她能感到掌教看她的眼光越来越有压迫感。她快满十四岁的一晚,突然从梦中醒来,就见掌教不知何时回来了,坐在她的床边看着她。
但她知道掌教是成了亲的,另有妻子,因此,不论掌教对她表现得有多温柔,她从未动心过。幸好掌教并非也生活在岭南,出现的时候并不多。
乔慈衣最庆幸的,就是顾磐磐没有替代她留在教中,一想到女儿可能遭遇自己曾遭遇的,她就后怕不已。
顾磐磐发现乔慈衣的异样,问:“娘,您怎么了?”
乔慈衣愣神片刻,说:“没什么。磐磐,我们出去吧。”
顾磐磐错愕:“就不看了?”有很多画像她还没取出来。
乔慈衣只好笑笑,想了个很好的理由,说:“跟你一起看这些,你让娘怎么好意思。”
顾磐磐反应过来母亲的意思,也若有所思笑了笑。也是啊,要是皇上私底下给她画的画像,要她一张张跟娘亲讨论,她也会不好意思吧。
她就说:“那娘亲,我出去等您,您一个人在这慢慢看。万一您看着这些画,能想起和爹爹的过去呢?娘亲看看,这些画里边,您笑得多高兴。”
顾磐磐说完,果然就先离开。正好这里临近明心池,她到池边走走,让母亲一个人在储云阁看画,好生回忆回忆。
乔慈衣见叫不住顾磐磐,不忍心让女儿失望,索性真的开始看这里的画。万一就像磐磐所说,能帮她想起什么。
她先看了第一幅溪边图,就见画上还题了几句小诗,根据诗词,发现这条溪原来是在龙母庙附近,且是她和容定濯在龙母庙上香,所以,她那个时候还真的跟容定濯在一起。
乔慈衣将墙上四幅画都看过,很快从匣子里拿起另一幅画,她突然察觉到屋里还有人,转过去一看,就见容定濯站在不远处,不知何时到来,目光不明地看着她。
是了,这位容相爷每回见着她,总是高高在上,对他们的过去不屑一提,容色轻蔑的样子。所以,乔慈衣实在也不明白,为何这个储云阁会存在,更想不通容定濯为何要画她。
她见容定濯目光沉沉,慢慢放下手中的画,道:“我不是故意动相爷的东西。”
容定濯沉默走到她面前,才道:“你也知道,这些都是我的东西。”
乔慈衣觉得这话似乎说得有哪里不大对劲,但她也没有深究,就想要出去找女儿。她实在没想到,就顾磐磐离开的这么一小会儿,就能招惹来这尊大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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