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胸前比了个大拇指:“这礼物得费不少心思吧,真了不起嘿!”
他睨我一眼,语气有点酸:“是啊,比随便买的批量织造的软甲用心多了。”
“……”
“宁嫔比较爱看书,苏得意说她整日往藏书阁跑,进宫这些时日,已经看完二十多本。而且据说,晚上醒了,也会点上烛灯,再看一会儿才睡觉。”
我深有同感:“哀家理解她,哀家看墨书巷的时候,也是通宵达旦废寝忘食。”
姜初照磨牙:“人家看的是藏书阁的书。”
“唔,打扰了。你请继续讲。”
“程嫔爱喝酒这一点,倒是和小说里的‘宫妃’很像。新婚家宴那天,她表演的琵琶,水平奇差无比,抹琴弦跟扯大锯一般,显然没把心思花在这上头,随便表演一下只为了把流程走完。到了后半段,她就一直在那里喝酒,闲散自在得像是天外神仙。”
“程嫔确实爱喝酒,但是你说人家弹琵琶像是扯大锯就有点过分了,哀家听着是能入耳的,没那么差。”
“那等太后生辰,让她给你弹一个时辰。”
“使不得……哀家错了。”
“除了程嫔外,有个人虽然不是十六岁,但是嫌疑也很大。”
我洗耳恭听:“谁?”
姜初照目露凶光,挤出一个阴森森的笑:“云妃,十八岁,昨日跟你去成安殿后边泡过汤池。”
第26章 主意
“云妃?”
“朕都打听过了,这两回请安,云妃每次发言都挑你喜欢的说,甚至想每天都来给你请安,说明她很想见你,”姜初照语气严肃,但分析得很在点子上,“她可是赵太傅的孙女。赵太傅博览古今,饱谙经史,曾是父皇的老师,他的孙女学识自然不会太差。”
我听完他这分析,觉得既心怯,又欣喜。心怯的是万一云妃真的喜欢哀家,哀家又没法答应她,她岂不是会难过;欣喜的是,如果墨书巷的主笔大人就是哀家的儿媳,那她以后写的主打故事,哀家岂不是可以第一个看到。
而且,她之前写的主打故事,有一些地方哀家并没有领悟透彻,问过醉花楼的姑娘们,她们也不是太懂,若是请云妃过来当面讲一讲,岂不是妙绝?
姜初照好像看穿了我的想法,摸过桌上姜茶喝了一口:“母后甚至有些开心,想当第一个看故事的人对不对?你想错了。如果真是云妃写的,朕就罚她去藏书阁抄书,去绣大祁江山图,让她一点写书的时间都没有。”
我有点气,想了会儿跟姜傻狗商量:“如果真是她写的,就把她从皇宫里赶出去吧。”
姜初照对我笑了一下,那笑容把我瘆得不轻:“放她回家,好让她心无旁骛专心致志搞创作?母后想得可真美呀。”
“陛下,”我摆出一副正襟危坐的模样,“这事儿不好办,需要从长计议,不能着急。”
姜初照悠然抬眸打量我,也不接话,俨然已经看透了我,知道我根本没什么打算,只是想拖延时间。
“再过三天就是陛下生辰了,这时候惩罚嫔妃怕是不好,哀家觉得咱们一大家子人应该和和睦睦开开心心地给陛下庆生,所以,”我满脸堆笑,“不如万寿节过后再追究呢。”
姜傻狗点了点头,准了。
“既然都是一家人,那哀家还有一个想法,”见他没发火,我便举起手掌,得寸进尺,“宫宴那天,就让容妃也来行吗?”
姜初照直起身来,好像很不喜欢我这个提议,所以语气很差:“你怎么还想着她?”
我看着他说:“你不让她来给哀家请安,她就真的没过来,但你这样针对她其实很不公平。在你看来,你只不过是不让她来凤颐宫而已,但在整个皇宫的人看来,就是陛下不喜欢她,太后不想见她。其他嫔妃可能会因此瞧不起她,皇宫里这些太监宫女也就不会把她放在眼里,更别说好好照顾她。”
并不是因为我心善。
只是因为上一世体会过,所以就很不愿意看到这样的人心凉薄。
况且,我来皇宫的理想之一,就是身居后位,看儿媳们欣欣向荣,争奇斗艳。
缺一个,都觉得少了一分色彩,差了一丝妩媚。
姜初照黯然了很久,不知道在想什么,整个人都变得阴郁起来。
“后来,我反思过很多次,”他终于开口,语气缥缈得像是湖中月影,海上蜃楼,不知所起,又不明所终,“比起余知乐,确实是我的错更多一些。”
我约莫恍惚了一下,然后道:“可不就是呢。容妃喜欢你到骨子里,你瞧瞧你都对她做了些什么。”
又是长久的沉默。
他缓缓起身,留下一句“你不懂”,就走了。
完全没了那会儿在殿内又气又急,来回跺脚时的精气神。
*
我带着林果儿去了琉采宫。
上辈子这个时节,我也来看琉采宫看过余知乐一次,具体是哪一日我记不得了,总之是万寿节之后。
那一世的万寿节家宴她未曾出现,我在宴上问了一句,娴妃回答说容妃病了,怕把病过给陛下,已经一个多月不曾侍寝了。
后来,她久病不好,我便带了个丫头一起过去琉采宫瞧了瞧。
并不是看笑话的意思,确实也有那么几分担忧。当然若说很担心她,一定要确认一下她过得好不好、吃得饱不饱,倒也不是。
大概是介于“担忧”和“看戏”两者之间的,某种复杂感情吧。
总之,我对余知乐和对邱蝉,是完全不一样的。
到了琉采宫才发现,她其实没有生病,只是心情不好而已。
余知乐有一个习惯,她心情不好的时候,会疯狂写字,且是写的是方正平直爽利挺秀的楷书,而且心情越差,写得就越好。
乔正堂曾对她这习惯大加赞叹,赞叹的同时当然不会忘了贬低自己的女儿:“你看知乐,她心情好的时候弹琴,心情不好的时候练字,无时无刻不在打磨本事,锤炼技艺。再看看你,心情好和不好完全瞧不出什么两样,这些年四处犯错,八方招惹,无一样拿得出手的才学,倒是养成了一身下跪磕头的好本事。”
我点头称是:“父亲大人说得对,女儿确实不行。”
因为我只认错,没反思,且认错太快,显然没过脑子,所以又被罚去给祖宗磕头。我这身下跪磕头的好本事,真真正正是乔正堂一手培养起来的。
思及此处不由去想,哪怕我做了太后,面对姜初照的质疑和训斥,还会不由自主地心虚膝软,是不是就是因为乔正堂对我的这种长年累月的栽培?
这一世的余知乐,依然在练字,且沉溺其中,奋笔疾书,不闻窗外诸事。
还是她身旁的小丫头提醒了她,她才抬起头来。看着我怔了好半晌,才提着裙子走到我面前,俯身行礼道:“太后万福。”
“快起来吧,”我委身坐在椅子上,“你也过来坐,哀家有话要跟你说。”
她坐下来,缓缓抬眸问我:“太后有什么话要说?”
我本来打算直接告诉她,家宴她也可以参加了,但不知道为何,话到了嘴边却又咽了下去,揪出一个不那么愉快的话茬来:“如你所愿,终于嫁给陛下了,现在是欢悦多一些,还是后悔多一些?”
她面上不见悲喜,眼神清明依旧:“回太后,欢悦不多,但并不后悔。”
我就这样想到,面选那日她说的:“回太后,知道是错,可依然很想。”
依旧是那个冷静又执着的小笨蛋啊。
我不忍心再膈应她了,于是道:“哀家跟陛下说了,万寿节家宴你也参加,别光顾着练字,也把琴搬出来弹一弹,哀家听过那么多人弹琴,但比你弹得好的却没几个。”
她这才露出些动容,本想起身再给我行个礼,但却又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眼睫动了动,轻声道:“太后,这些时日,知乐心里有很多疑惑,不知道该问谁,今日终于等来了您,所以很想问一问。”
“你问吧,”我看着她,不由腹诽,上一世你也是有很多问题,没想到这一世竟还是如此,“哀家知不知道答案,答得对不对,再另说。”
她微微蹙眉,露出愀然又困惑的神色:“陛下为何对我的成见如此深?”
我本想诚实地说因为你踩坏了他的风筝,但这实话听着却很荒唐,说出来她肯定不会信,所以就联系现状,当场编了一个:“他不是对你有成见,是对所有人都差不多。他最近身子有点虚,还不太能进行某些运动,而你又长得格外好看,他怕见到你就控制不住,所以躲得有点远。”
余知乐美丽的脸蛋上缓缓浮上两片嫣云:“……是这样吗?”
我面不改色,淡定点头:“当然,不信你问林果儿,自打你们过来,他都在成安殿睡,”讲到这里,我便压低了声音,帮她分析,“陛下很要面子呢,怕到时候满足不了你们,所以一直在休养生息,就等着万寿节之后,降瓢泼雨露,结累累硕果。”
到底还没经历过那档子事,所以她就这么信了,于是开始问别的:“陛下为何不让我去给太后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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