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本座觉得,不管此人是你的什么人,都不如带过来与本座一见为好。”陈若水饮尽了杯中美酒,抬眼间,正要再说什么,却忽觉一阵寒气扑面而来,似是寒冬里凛冽的北风,刮得面颊生疼。
心里凛然一惊,他刚要起身抵挡,却发现自己已经无法地动弹,整个人仿佛被笼罩在一层强劲的气流形成的结界之中,内力完全无法施展出来,他惊骇地瞪大了眼,面上浮现清晰可见的惊恐。
忽而一阵噬心般的剧痛从心脉处传来,陈若水脸色惨白地瘫软在席上,不敢置信地抬眼。
眼前的黑袍男子仿佛从地狱来的冷酷修罗,浑身透着一种冷冽无情的阴沉之气,袍袖挥动之间,整个画舫之内被一层肉眼无法看见的冰火笼罩。
冷,冷到浑身每一条经脉都感受到了那种刺骨冰冷的寒意,仿佛整个人落入冰窖之中,无法挣扎。
热,血液在沸腾,经脉被灼热的烈火寸寸燃烧,尖锐的灼烧剧痛残忍地凌迟着身体的每一寸肌肤和血液……
陈若水脸色惨白,脸上冷汗涔涔,止不住的汗水从身体的每一个毛孔里争先恐后地冒了出来,他看着黑袍男子的眼神充满恐惧和绝望,然而喉咙却像被堵住一样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如陷入绝境的困兽一般,死死地望着姬墨修。
祈求,可是发不出一点声音。
他想喊人,然而整个画舫似乎被一层无形的阵法完全隔开,彻底阻断了与外界的联系,只剩下他一个人苦苦地煎熬,挣扎……
姬墨修缓缓举步,一步步走到他的身旁,每一步仿佛都踩在他早已不堪一击的心头,陈若水满腔的后悔和祈求全部自那双眼睛里流露了出来。
这一刻,什么大将风范,什么高高在上的尊贵,在直面死亡的时候,他清晰地将骨子里的懦弱和怕死淋漓尽致地展现了出来。
黑色鹿皮靴的脚踩在了他的腕骨上,一阵骨裂的声音传来,陈若水嘴里无法抑制地发出一声惨叫,“啊!”
“就这点骨气,也敢在本王面前放肆?”眸心弥漫着深沉的寒意,他一字一句吐出仿佛来自阴冷如地狱使者一般的声音,“他在哪儿?”
“你……放开……”似乎只是眨眼的功夫,陈若水便再也不复方才的沉稳从容,面上的汗水和惨白的颜色让他整个人显得狼狈不堪,然而脑子里下意识地还没有忘记,有筹码在手才能保着自己的性命,“你先放开我……我、我告诉你……”
“本王从没有与人谈判的习惯。”姬墨修冷冷看了他一眼,像是在看一只肮脏的臭虫,“说。”
“咳!你放开本——啊!”
咔嚓的声音在无人的画舫中,显然清脆而让人毛骨悚然,陈若水再度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似是濒临死亡的鸭子一般惨烈地扬起头,一只右手臂已经彻底宣布报废。
“主人。”
舫外一声恭敬而冷沉的声音,以浑厚的内力传了进来。
姬墨修冷冷地道:“说。”
“一炷香之前,三千铁骑包围了别院,属下们不敌,尘公子被带走。”外面的禀报声隐隐带着一丝力竭的虚弱,一丝羞愧自责,还有一丝几不可察的惶恐不安,“属下方才顺着铁骑离开的方向追踪而去,发现尘公子被带去了九天赌坊。”
九天赌坊。
姬墨修毫无感情的目光落在陈若水面上,袍袖一挥,周遭所有压力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进来。”
黑衣劲装的男子飞身而入,跪倒在画舫之中,略微苍白的脸色昭示着他的内伤严重,然而他却似乎没有任何感觉一般,垂着眼,沉默不语。
“看着他,不许任何人靠近。”姬墨修丢下一句命令,转身就往外走去,脚下迈出门槛之际,不疾不徐地补充了一句,“若有人试图救他,就杀了他。”
语气峻冷而无情,不含一丝仁慈宽容,就像君临天下的帝王随口决定了一个卑贱奴才的生死一样,恁地云淡风轻。
“属下遵命。”
陈若水已经废了。
气海穴被废,武功尽失,一只手臂又断在了姬墨修的脚下,现在的他已经完完全全地成了一个废人,别说费心筹谋他的计划,便是今日能不能保住自己这条贱命,都已经是个未知数。
像个苟延残喘的蝼蚁一样,他狼狈不堪地歪倒在席上,心里渐渐生出阴鸷狰狞的杀气,和一股深沉的憎恨。
额头上的青筋爆裂地跳着,他努力想撑起自己已经残破的身体,然而即便他使出全部的力气,最后却徒劳无功。
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感觉就像一场突如其来的噩梦……
陈若水浑浑噩噩地想着,他筹谋了近一年的计划,眼看离成功越来越近……他手里已经拥有了足以起兵的军队,这一年来,他利用九天赌坊和玄女舫……赚足了养兵所需要的银两……
他的计划完美而无缺。
为什么?
为什么最后却会是这样的结局收场?
这个黑袍的男人,武功之高令人胆寒,若他能为自己所用……他略施小计,也不过是为了让他能为自己所用而已……
为什么,最后却葬送了自己?
到底哪里出了差错?
陈若水想破了脑袋,想得头昏脑胀,也想不通究竟是哪里出了差错……
第797章 自掘坟墓的威胁3
兵贵在精,而不在多。
姬墨修不想知道陈若水这一年来是如何训练的兵马,也不想知道,他的军队是从何处招募而来。
他只知道,自己安排守在别院里保护姬凉尘的手下,个个具备以一敌百的实力。
这一路暗中跟着他而来的手下不足百人,但是他们的本事姬墨修却从不会怀疑,因此,若在他们拼尽全力之下却仍旧让人带走了姬凉尘,那么只能证明,陈若水出动的这三千精兵,是真正的精中之精。
若他手里所拥有的八万兵马皆是这样的实力,也莫怪他生出觊觎江山的野心,因为他手里所拥有的筹码足够丰足。
只可惜,他遇上了姬墨修,这是陈若水的不幸。
第二次来到九天赌坊,姬墨修所面对的不再是“买定离手”“买大买小”一类的吆喝声,而是无数黑衣人严阵以待,牢牢在挡在了赌坊外面,无数双冷寂而阴森的眼神瞬也不瞬地注视着姬墨修。
清一色的戎装,凛冽而阴冷的气势,从骨子里散发出彪悍不畏死的气息。
姬墨修眯眼。
这些人虽穿着一身戎装,却绝不是军人,甚至不是暗卫,而是一群死士——一群训练有素,眼中只有主子而无畏生死的死士。
浑身上下透着让人心惊的死亡气息。
姬墨修看着他们,嘴角突然几不可察地上扬了一下,说不尽的讥冷和不屑。
若论训练暗卫和死士的本事,这天下绝没有一个人及得上他,便是凤栖也不能——他手底下出来的家奴,比这些死士强上十倍百倍也不止。
在他面前装腔作势?
姬墨修举步,似乎完全将眼前这些人当成了空气一般,步伐迈得很稳很慢,却一步不停地往赌坊正门的方向走去。
一身戎装的死士眼刹那间猝变,如天边涌动的乌云,在姬墨修举步的下一瞬,他们身体一动,如离弦的箭矢朝姬墨修扑了过来——
纵然已经意识到了这个人的危险,他们敏锐的感官已经察觉到了比他们更可怖的地狱气息,可他们不能退缩,哪怕前进一步即是死,他们也只能选择前进。
就像飞蛾撞上熊熊燃烧的烈火一样,尚未靠近火源,就已经被焚烧殆尽——此时的死士们就是那些弱小的飞蛾,一个个前仆后继地朝着姬墨修扑来,然而尚未靠近他的身侧,却被一股强大如龙卷风一般的气流击了出去。
别说势均力敌,压根连过招都算不上。
没有人看清这个黑袍男子是如何出的手,只有被无情的气流卷着重重抛出去的死士才能隐隐察觉得出来,这个黑袍男子的强大,让他们连胆寒的机会都没有。
一路如死神收割性命一般,带着阴鸷冷酷和地狱之火一般浓烈的冰冷气息,脚下的路似乎仿佛成了苍穹下的云端,天下万万民苍生在这个男子面前都变得如蝼蚁一般……
不断有躯体被抛出去,不到一炷香的时间,拦在外面的黑衣死士已全部断绝了声息,姬墨修脚下没有半丝迟疑的踏进了正厅门槛。
惊恐的视线纷纷投了过来,守在赌厅里人们呆滞地看着他,眼底充满恐惧,身体不敢动上分毫,无比惊恐骇然地看着这个如修罗一般的男子从他们眼前走过,只留下一缕几乎让空气凝结成冰的森然气息。
黄字一号厅,黄字二号厅,黄字三号厅……
姬墨修目不斜视地穿梭而过,黑色的鹿皮靴踩在地上,周遭安静得连走路和呼吸的声音几乎都听不到。
玄字一号厅,玄字二号厅,玄字三号厅……
所有的嘈杂,所有的纷乱,所有的吆喝声,仿佛一夕之间从整座赌坊消息得无影无踪,里里外外的人仿佛看妖怪一样,看着这个年轻的黑袍男子如入无人之境一般,沉默地朝着地字号赌厅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