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对于后面发生的事情,不必云绯细说,临月也能猜出个大概来了。
只是还有一个问题,她道:“战家马场看来有人与姓陆的关系不菲了。”
“只知道宣城有姓陆的亲戚,好像是他的小舅子。”云绯缓缓摇头,“至于这个人现在是个什么身份,我没去查,留给逍遥自己去查清楚吧。我只知道,此人在宣城里的身份肯定不低,否则他不可能有办法接近战家马场,并且在里面动手脚。”
“这件事纯属自己作死,还要连累别人。”临月漫不经心地捧着茶盏,敛眸冷笑,“这个姓陆的只会有一个下场,那就是满门抄斩——如果仅仅是贪污了库银,最多削职丢官,还不至于死得太凄惨,可现在却是谁也救不了他。至于宣城里那位,大概凌迟处死比较好一点。”
这件事如果发生在北炎,那姓陆的现在已经被云绯以最残忍的手法弄死了,单凭他敢如此阴狠地以这样的手段在战逍遥背后放冷箭,就足以让他以最痛苦的方式死上一百次。
可惜这里是凤苍,姓陆的是凤苍的官员,云绯就算想杀了他,替战逍遥讨回一个公道,也不能随心所欲地做到。
临月放下茶盏,淡淡道:“这件事我晚上跟凤栖提一下,如果可以的话,我让他把姓陆的交给你去处置,但是要做到不留痕迹。”
否则,律法上交代不过去。
云绯闻言,朱唇淡勾:“放心好了,连北炎第一大将伏沧都毫无防备地死在了我的手下,区区一个不会武功的文臣,简直不费吹灰之力。”
“如此甚好。”临月说着,捻起棋盒里一枚黑子,目光重新落于棋盘之上,眼底闪过一丝深沉的幽芒,“楚非墨快出关了,大概还有三五天吧,也不知道他出关之后,又会带出来什么关乎天下大势的消息?”
云绯没有说话,低垂着眉眼,安静地在棋盘上落下一子。
天下大势对她无关紧要,她并不怎么关心,待逍遥处理好马场的事情,回来之后刚好可以赶上那位相士出关,等他知道了自己想知道的事情,他们大概也就要离开帝都了。
……
晚上临月跟凤栖提起这件事的时候,凤栖面上并无多少讶异,淡淡道:“此事我心里有数。”
“有数?”临月挑眉,“你是说,你早知道那位陆大人的事情了?”
“陆伦早在十年前就跟欧阳家有了牵绊,这些年我不在朝,他利用与欧阳家的关系确实敛了诸多不义之财。朕一直没有动他,不是因为不知道他做下的事情,而是因为朕回宫这一年来,他挺安分,为官还算尽职,能力也是有几分的。”
临月挑眉,“所以你舍不得杀他?”
凤栖缓缓摇头:“朕也不是是非不分的人,贪恋人人都会有,况且以前与欧阳家走得近的官员也不只他一人,但是自从欧阳家被抄家灭族之后,很多官员大概是担心朕秋后算账,所以朝上朝下都低调了很多,行事战战兢兢。若朕真的一个个与他们算清楚,这朝上的官员至少要去掉一半。”
临月闻言,却是一瞬间沉默了下来。
去掉一半的朝官意味着什么,她不是不清楚。她也知道,哪怕皇帝如何严苛圣明,朝廷上下也不可能真的没有一个贪官,历来史上清廉到只能吃粗茶淡饭的官员毕竟少之又少。
十年寒窗苦读,为的是功名利禄,而非圣贤书上所说的大义——这世上也没几个能真正大义到只有家国,而完全不顾自身利益的人。
从最初的学子,到今天位列朝堂得天子重用,人人心里都有自己所求所想的东西——或为名利,或为钱财,或是为了光宗耀祖,也有的人只是享受那种身为人上人的优越感。
但是,人是掌控主动权的一方,不管是为名为利还是为色,只要能永远保持心里的一条底线,不要轻易越过那点分寸,使自己彻底迷失了本心,那么一切都是可以被原谅的。
而现在,这位督察院的御史大人,显然已经犯了天子大忌了。
凤栖动手夹了一片鲜嫩无刺的鱼肉,送进临月唇边,示意她张开嘴,临月嘴角轻轻一抽,却是没有很温顺地张嘴吃了下去。
凤栖满意地笑了笑,这才不疾不徐地道:“户部尚书齐渊,最近半年的确是在查以前的账目,不过账上有问题的人并不止陆伦一个人,贪墨不是很严重的,朕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情节严重的,朕让齐渊去给他们提了个醒,若是他能主动坦白,就算暂时还不上这些银子,只要能以忠心和能力来补偿,朕同样可以既往不咎。”
临月讶然地看着他。
还真是一个开明大度的君王。
这贪污之人,以忠心和能力来补偿?这算是变相的将功折罪吧?
不过,临月转念一想也就明白了,凤栖并不是真的大度到没有原则,他那么多年没在朝,虽有左右二相稳住了江山,但是朝臣的心思却不是那两人可以控制的。
第536章 小皇帝来访1
欧阳家曾经也算是权倾一时,朝臣心思各异,无法真正探知朝堂最终的风向——
天子不在朝,对于左右二相来说,自是无需担心的一件事,因为他们是天子的心腹,所有的事情他们都一清二楚,而其他的朝臣却不然。
有太后和禹王当做靠山,欧阳家势力自然不容忽视,或许在很多人的眼里,就算皇上回来,短时间之内也不可能奈何得了欧阳世家,所以他们要明哲保身,就只能与欧阳家拉近关系。
所以当时定然有许多官员与欧阳家都有牵扯,凤栖回宫之后,除掉了禹王和太后,除掉了欧阳家,根本没费什么力气,仿佛只是随口的一道旨意,轻飘飘的好似完全没有一点分量,却瞬间让朝上的文武百官们脊背一寒。
他们以为自己的仕途与命运随着欧阳家的没落,也必然走到尽头了,但是凤栖并没有赶尽杀绝,他甚至没有一点要清查欧阳家余党的意思——
天子的宽容,显然让许多朝臣心里慢慢松下了一口气。
此事上,每个劫后余生的人看待问题的态度也显然是不一样的,有人知错能改,在天子看似温和却早已洞悉了一切的目光下,战战兢兢地做着自己分内的事情,以期用卓越的政绩来弥补曾经犯下的错误。
这样的人,在凤栖的眼里就是可以被原谅的那些。
而诸如陆伦这样的人,不思悔改,只知一个劲地蒙骗,甚至因此而做下愚不可及的事情,就是他自取灭亡,怨不得任何人了。
想通了这些,临月眉头却轻轻皱了起来,“这么说来的话,这件事的过错其实完全不能算在战逍遥的头上。朝廷官员是你的管辖范围,现在陆伦之所以有机会报复,也根本是你的放纵,你自己放纵的人动了你的马场,跟战逍遥可真没什么关系。”
“朕也没说是他的错。”凤栖瞥了他一眼,“看不出来你还挺仗义的。”
仗义?
临月笑了笑,“人生难得一知己,我自然是要为云绯想想的,不过现在算下来,我已经是得了两个朋友了。”
一个是已经跟着战王上了战场的皇甫伊人,另外一个就是云绯。
这两人虽然脾性和本事各有不同,但是无疑的,在女子之中,她们都算是罕见的强人——用现代的话来说,就是典型的女强人一枚。
而临月觉得,自己现在就是标准的人生赢家——亲情、爱情、友情兼得,并且身在母仪天下的至尊之位上,几乎没有什么东西是她想要却得不到的,这样的人生,算是已至巅峰了吧。
安稳平静,虽然不再有以前枪林弹雨中穿梭的刺激与冒险,但是让人觉得分外安心。
然而临月自己也知道,这种安心的日子,只怕不会维持太久。
临月的直觉基本上就没有出过错的时候,这一次也不例外,平静的日子刚过了几天就被人生生打破了——不过,这最先验证她直觉的人,却是完全出乎了她的意料之外。
“启禀皇上,南秦皇帝御驾已至凤苍境内,跟随皇帝而来的大将军上官风遣人送来了拜帖。”
南秦皇帝?
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刚沐浴出来,慵懒地靠在贵妃榻上休息的临月,第一个呆滞了一下。
那个小破孩,刚刚接手了朝政大权,根基还没站稳了吧,突然跑来凤苍做什么?
吃饱了撑的?
“南秦的小皇帝?”凤栖挑眉,目光下意识地看了一眼临月,“他突然来朕这里做什么?”
凌霄站在大殿之外,恭敬地回道:“臣不知。”
你当然不知,临月在心里冷哼了一声,被凤栖的眼神看得头皮一阵阵发麻,终于抬眼瞪着他道,没好气地咕哝道:“你瞅着我做什么?又不是我邀请他来的,再说了,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屁孩而已,你有必要这么如临大敌的吗?”
没必要。
凤栖微默,随即淡淡扬声道:“才刚到凤苍境内,至少也还需要三五七日才能抵达,命礼部准备一下接待事宜,不能怠慢了远道而来的客人。”
“臣遵旨。”
凌霄在殿外恭应了一声,便领命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