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晚摇拍床板:“你放心个……!”
因为不雅,她最后一个“屁”字没有说出。但她坐在床上气势凌人地瞪着言石生,俨然一副要秋后算账的架势。
言石生温声:“其实小生早就想过,小生虽照顾公主身体,但也间接逾矩,殿下醒来必然要与我算账。我既不能放任殿下不管,也不能坐着等死,便绞尽脑汁,也想了法子来帮殿下秋后算账。”
暮晚摇衣衫不整地坐于榻上,酥肩半露,玉颈修长,乳儿被掩在长发下,若隐若现。而她俯身,感兴趣道:“你又有法子帮我解惑了?”
言石生眼睛立刻挪开,不多看她一分。他道:“所谓惩罚,不过是长痛与短痛。短痛的话,殿下一剑杀了小生,便了结此事了;长痛的话,殿下多折腾小生几日,大约也能消气。”
暮晚摇眼神讳莫如深。
她道:“你是不是以为我会选长痛?”
暮晚摇笑道:“我选短痛。”
言石生一滞。
他余光看到她下了榻,雪玉一般的赤足踩上地衣,之后裙襦才落下,挡住了她的雪足。她就这般走下来,一步步向他走来。香气缕缕,脚步停在了他面前。
一声“叮”,当是抽剑声。
言石生想起来,床幔角边可是悬着一把剑的。暮晚摇要抽剑,实在容易。
他蓦地抬头,向她看来。果然,暮晚摇手中的剑已经拔出,在他的注视下,她的剑搭在了他肩膀上。
暮晚摇慢悠悠:“这剑,是当今太子殿下送给我的,说有此剑在,我杀了谁,他替我一力担着。我之前试了试,这剑吹灰可破,牛毛可斩。比之前方卫士那把剑,不知道好了多少。我将它挂在床头,便是防着不法之徒,对我不敬。”
言石生与她对视。
男女之间,博弈若此。
言石生道:“太子殿下将此剑送给殿下,当是爱护,却也是警告。小生以为殿下当小心使用此剑,些微小事,也不必上纲上线。”
暮晚摇:“叫我‘摇摇’,这是小事么?”
言石生叹:“是殿下逼着小生叫,小生不叫殿下就不喝药,小生不能见死不救,也实在没办法啊。”
言石生紧张那把搭在肩上的剑,暮晚摇却轻松:“你这般说,可见你是笃定我不会杀你。你凭什么认为我会不杀你?”
言石生看着她。
他缓缓道:“我确实在赌。
“赌殿下……怜惜小生。”
暮晚摇:“……”
言石生见好就收。
他伸手握住她的手腕,将她手中的剑抽走,远远地丢开。他作揖道:“殿下且饶我一命吧。殿下要杀小生容易,后续事件却麻烦,还不如殿下放我一马,让小生‘长痛’来伺候殿下呢?”
他温声细语,又眼中带笑,半是开玩笑,半是真赔罪。
倒是这种态度,让暮晚摇也不好生气了。
因为……本来就是一件小事。
暮晚摇板着脸:“我病中的样子……”
言石生:“我一个字也不会说出去。”
暮晚摇:“那叫我‘摇摇’……”
言石生:“以后绝不敢叫了!”
暮晚摇脸色冷一下,好像有些生气,但也不知道在气什么。她最后闷闷道:“那这事便算了,下不为例。”
言石生松口气。
外头小心翼翼观望的侍女们也松口气。
暮晚摇解决了此事,脸色便好很多,她向言石生扬下巴:“我打算去看看春华。”
言石生闻弦知雅意,立刻道:“那我陪殿下一道去。春华娘子已经醒了,应该没有大碍。”
暮晚摇点头。
她道:“我要更衣。”
言石生转身向外走。
暮晚摇喝道:“你走什么?!”
言石生后背僵住,迟疑回头:“……那总不能是让小生来服侍?”
暮晚摇大怒,要张口,却又抿唇,半天不知道怎么说。言石生疑惑而专注地凝视她,安静等待。好一会儿,暮晚摇眼神向上轻轻飘一下。
她道:“你给我吃的糖……”
言石生懂了。
他小声道:“你还要么?”
暮晚摇:“……不要。”
言石生不说话,他只是走了回来,将袖中放着糖的荷包放在了床边小几上,让暮晚摇触手可碰。而他再次拱了拱手后,这次真离去了。
待他走后,暮晚摇摸到那荷包,从看着用了很多年、一点儿也不好看的荷包中掏出糖豆来吃。
依然是甜甜的,酸酸的。
暮晚摇一个人坐在屋中吃了会儿糖。
她目光瞥向窗外,隐约能听到自己侍女们关心地在询问言二郎,问言二郎有没有被公主吓到,而言石生温柔回答。
暮晚摇咬着糖嗤一声,心里骂他虚伪。
他这样的人,处处体贴,太容易让人喜欢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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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头刚升,春华坐于屋前晒太阳。
刘文吉犹豫着过来,看到她脸色雪白地坐在太阳下,他脚步都有些慌。而扭捏了半天,他红着脸上前,将一个草编的小人放在了台阶上。
刘文吉轻声:“听说你醒了……我送你玩的。”
春华惊讶,抬头看这清俊书生一眼。她指尖颤颤,接过了那草编小人。春华红着脸,低着头不说话。
刘文吉倒是吭吭哧哧地开口:“我知道你是公主身边的侍女,我这样的白身,现在是攀不上你。但你且等一等,待我中了进士……”
有女声懒洋洋地传来:“等什么?”
春华立刻惊慌站起:“殿下!”
刘文吉有些茫然地看去——
那女郎摇着扇子、自屋廊口拐入,梳高髻,插步摇。裙摆曳地,披帛飞扬。
而跟在她身后的人,穿窄袖文士衫,布束发,目清雅。竟是言石生。
言石生看刘文吉一眼,示意刘文吉赶紧请安,别得罪丹阳公主。
刘文吉却在沉思:言二郎为何跟在公主身边?
言二郎怎么和公主这么熟?
言二郎和公主这么熟,那他和春华是不是……
不等他思量完,有脚步声匆匆而来。暮晚摇看去,见是卫士们拦住要闯过来的人。那闯过来的人,是言石生的大哥和三弟。
暮晚摇诧异。
言石生心中却一动。
言大郎和言三郎到了他们这里,只仓促地向公主请了安,就神情复杂的:“州考结果出了……今年的名额,是刘郎,刘文吉。”
言石生不说话。
言大郎不知道该怎么说,只努力压抑自己的同情:“……二郎,没事,咱们还有下一年。”
言石生回过神,笑道:“该是恭祝刘兄。大哥三弟,我不难过。”
因为这正在他的预料中。
但是周围一片愁云笼罩,除了刘文吉和公主,这里其他人好像都因为喜欢言二郎的原因,没有人开心——
“言二郎,没关系,你一定能去长安的。”
“二郎,你别伤心。”
“二郎,要不你求求人?”
最后那句是春华在暗示言石生求助公主,言石生一一回答大家的关心,看着很忙。
暮晚摇倚着廊柱,摇着扇子看他们。
她真不懂他们伤心什么。
她奇怪道:“他失败不是意料之中的么?你们愁什么?”
众人敢怒不敢言。
暮晚摇根本不在乎这些,她看向言石生:“你身上什么香?”
言石生:“啊?”
暮晚摇看着他:“我要。”
所有人里,大概只有暮晚摇根本不为言二郎的州考失败伤心了。言石生无奈的,微笑着看她一眼。
第15章
言石生彬彬有礼道:“小生不曾用香。”
暮晚摇不信。
她耸鼻子嗅了嗅,确实觉得言石生身上有一种极淡的香,闻着很雅。丹阳公主自然也不必看旁人的脸色。她喜欢这香,便走向言石生,拽住他袖子就要细闻。
暮晚摇上前一步。
言石生后退一步。
暮晚摇再上前。
言石生再后退。
暮晚摇不高兴了:“你躲什么?!”
在众人瞠目结舌的注视下,言二郎再镇定,也不由面容通红,哪里撑得住公主这般肆意妄为?
哎。
关上门也罢……
大庭广众之下……
不对,关上门也不能罢。
在暮晚摇拽住言石生的袖子就要他停下来别躲时,言石生退无可退,只好急促地打断她的靠近:“殿下,小生想起来这是什么香了!”
暮晚摇掀眼皮,似笑一下:“我一靠近你,你就想起来了。你的急智,难道还要靠我激发?”
语气中暗藏讽刺。
言石生装作没有听懂公主的嘲讽,他不动声色地将自己的衣袖从暮晚摇手中拽出,冥思苦想后答:“……小生确实不用香。但我家小妹正是爱俏的小娘子,恐怕是我平时帮她薰衣时,不小心沾了点儿香。
“此香叫‘降真香’。殿下可以问问我小妹。”
暮晚摇“哦”一声,无可无不可。
而有公主这般打岔,众人都怔怔看着言石生,大概在猜言石生和暮晚摇到底是什么关系。他们已经不太关注言石生又失败了一年这样的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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