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摇了摇头,让胡麦田带人进了里屋。
这时候的兰氏,看起来眼睛还是发直,整个人都有些愣愣的。
胡霁色忍着气,道:“到底咋回事!三婶这是什么意思!”
刚才听见李氏叫兰氏“二嫂”呢!
若是去质问她,她大可说是口误,可胡霁色绝不相信她是无心!
兰氏听她的似乎是在发脾气,伸手一把就把还在哭的小茂林给抱进了怀里,然后母子俩一起躲在了角落里。
这个举动倒是看得胡霁色愣了愣……
她记得最早的时候,人家当着她的面骂她女儿是赔钱货,她也是不理的。做娘的天天在家,儿子女儿被人又打又骂,也不见她动弹一下,更别说出头了。
用胡丰年的话来说,她就是比较喜欢那几头猪!
可现在倒知道疼孩子了?
不等她再多想,胡麦田已经一屁股坐在了炕上,开始说了。
“我咋知道咋回事?我这刚带了茂林回来,就听见咱娘在厨房和奶大吵。没等我去劝呢,奶和小姑突然扭头就打三婶。把三婶直从厨房里撵到了院子里啊,接下来你也看见了,拿着鸡毛掸子那一顿抽!”
这都啥跟啥啊!
“是咱娘,跟咱奶在厨房大吵?”
“嗯!”
“咱奶不打咱娘,打三婶?”
“嗯!”
胡霁色:“???”
胡麦田使劲想了半天,才道:“好像咱奶把咱家的粮食都藏起来了……”
然而胡霁色却想到一件更重要的事,她走向兰氏,试探性地问:“娘?”
兰氏慢慢抬头看了她一眼:“哼。”
……这有反应了也算是好事吧。
“我三婶和你说了啥?”她问。
兰氏低下头,又不吭声了。
胡霁色心里激动。
最近事情太多了,现在掉转头来把兰氏的情况捋了捋。
兰氏最初的症状应该是创伤后应激障碍,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转化成为了严重的自闭症。
虽然胡霁色不大擅长神经科,但也知道自闭症有时候需要刺激性治疗。
第一次刺激,应该就是那天孙氏为了抢钱,旧事重提了胡二爷的事儿。如果说从那个时候开始,她开始渐渐对外界有了些反应,就像是坚硬的蛋壳终于被打开了一条缝。
那么接下来,分家的事,胡霁色吓唬她要寻死去找二爷告状的话,估计都加剧了那条裂缝的扩大。
这么说来,李氏肯定是说了什么刺激她的话,导致她突然一反常态跟孙氏较劲。
胡霁色估计李氏十有八九也是拿她的一双儿女来刺激她……
或许在兰氏心里,“照顾不好儿女”已经等同于“对不起先夫”,李氏很可能是歪打正着,正刺中了她内心的那个点。
“你是知道这两天各房都是自己开饭的,所以你想去厨房做饭,结果发现奶把粮食都藏了起来。所以,你就和奶吵起来了,对不?”胡霁色耐心地小声问道。
胡麦田意识到不对劲,顿时也瞪大了眼睛看她们说话。
终于,在姐妹俩的屏息以待下,兰氏轻轻点了一下头。
这就行了!她对外界的反应越来越好了,并且知道关心自己的子女了!
胡霁色按捺住内心的激动,长出了一口气,道:“以后我三婶的话你别听,她这个人坏的很。”
虽说是听了李氏的激才能有这个进步,但也不能让兰氏被李氏当枪使。
兰氏似乎犹豫了一下,然后缓缓点头。
胡霁色那叫一个心花怒放啊!
虽然眼下她殴打婆婆的事儿恐怕还很难掰扯,可只要兰氏渐渐好起来,胡丰年那里也就没有问题了!
她迅速回过头,一把拉过胡麦田,道:“姐,你去隔壁王婶家要饭去。就说我改天过去给她推拿,算是饭钱,这两天劳烦她都多做些分把咱们。”
胡麦田仔细想了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道:“就数你机灵。得了,我会跟她讲奶把粮食藏起来的事儿!”
等她走了,胡霁色又小声嘱咐兰氏:“娘,您在这屋里看好茂林。”
兰氏听说要她看儿子,立刻用力点了头!
……
等胡霁色出去的时候,发现篱笆外头果然已经围了一圈人。
而出乎意料的是,胡丰运竟然扶着颤颤巍巍的李氏刚从屋里出来,身边还跟着他们哭哭啼啼的一对儿女。
老胡头两口子是啥动静也没有,倒是个胡丰文急得不行。
“三哥三嫂,你们这是干啥去啊!”
胡丰运啐了一声,道:“我送你嫂子回娘家去!让我老丈人老岳母来评评理!”
“可别…… 一家人,哪能就这样呢?再说这家丑不可外扬,亲家听了该多担心啊。”胡丰文只管拉着胡丰运不肯放手。
其实此刻他心里怄气都快要怄死了!
早就嘱咐过他娘,这些天别再去招惹大房和三房,干脆把房门一关,眼不见为净就行了。等日子过去了,这马上也要过年了,他们要再提分家的事儿也就难了。
可他万万没想到,他今儿这才刚跟了父兄去里正家,他娘后脚竟然就把粮食给藏起来了,结果闹出这么大事情来!
他此时是又气又恨,他怎么有这么一个眼皮子浅的娘,还有一个半点脑子都不长的妹妹!
甚至他还想着,原本还指着这个妹妹能高嫁,然后提携他一把,恐怕也够呛了!
眼看他死活不愿意放手,李氏干脆拿自己手上的包袱狠狠地砸到了他手上!
胡丰文吃痛之下倒是放了手。
“三嫂!”
李氏啐了一声,道:“你少在这装好人!我嫁到你们家,也是有儿有女的人了,没料想今儿还让个后婆婆给打成这样!我告诉你,这事儿没完!”
说着,怒气冲冲地就走了。胡丰运连忙跟了上去。
临走,三房还把老胡家唯一一辆骡子车都给赶走了。
第六十七章 该来的总会来
“让他们走!”
老胡头从屋里冲出来,道:“我只当没有养这个儿子!”
这话却是说的晚了,胡丰运已经驾着骡子车走远了。
胡丰文顿时头大如斗,冲着老胡头也就没个好脸了,道:“爹!”
老胡头气呼呼地道:“咋地,我这个当老子还怕了他了!”
说着,怒气冲冲地又进了屋。
胡丰文也顾不得篱笆外头还有好些人在看,匆匆追了进去。
屋子里,孙氏母女俩都在抱头痛哭。
胡丰文心下烦躁,道:“娘,您咋就这么不听劝呢!一点粮食,干啥要藏起来!我怎么嘱咐你的你都忘了?”
孙氏哭道:“那哪是一点粮食啊?你知不知道这两天大房和三房,都较着劲地吃白面,吃鸡蛋!那鸡蛋筐子都空了半截了,白面袋子也都瘪了!”
一点鸡蛋和白面有什么值得的!
胡丰文焦躁地道:“现在你把三嫂打成这样,她娘家人若是赶过来了,非说要分家,你说咱们咋办?”
孙氏听了也是发狠,道:“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哪有娘家人帮着出嫁的闺女来闹的?他老李家若是不怕我们把他闺女休出门去,就只管来闹!”
胡丰文只是恨铁不成钢,道:“您是有多大的怨气非要打她?你打她就罢了,哪有小姑子拿着鸡毛掸子往嫂子脸上抽的?”
“那我还看着她欺负咱娘?”胡宝珠不服气地道,“你是没看见,大嫂那是楞,她就在旁边使劲鼓捣大嫂跟咱娘拼命!还说一定要分家,不然自家孩子连饭都吃不上!”
“得得得,我知道你们受了委屈”,胡丰文头痛地道,“你们咋不打大嫂呢?大嫂娘家不行,她自己又疯,话也说不清楚,打两下也就罢了。非要去打三嫂,她是个好相与的吗!”
“哟,我小叔倒是考虑得周全呢。”
突然胡霁色的声音在他们身后响了起来。
屋子里的几个人都忙着说话,倒是没注意到胡霁色啥时候已经站在门口了。
胡丰文那是一瞬间背上就起了些白毛汗。
饶是他这种脸皮厚如城墙的,背后说人被逮了个正着,也难免僵上一僵。
倒是孙氏,恶狠狠地道:“你来干啥!”
“想着是不是要给奶和老姑上点药啊”,胡霁色提了提手上的药箱子,笑道,“不过看这架势是不用,我奶和老姑都精神得很呢,还能背后使坏了!”
胡宝珠立刻尖锐地道:“你别得意!你娘打婆婆的账,我们还没跟你们算呢!”
“算就算,大家伙儿都看见是你们和三房打架,跟我们有什么关系?”胡霁色冷笑一声,道,“何况你们刚才自己也说了,我娘是个疯子啊。若是无心打了你们几下,也不算什么吧?”
“是疯子就能打婆婆了?”胡宝珠气得直接站起来跟她理论,“你以为这样就能躲过去了?”
“不然你们想咋地?在我三婶带了娘家人过来之前先把我们我大房也打发出去?”
这时候胡丰文顺势插了进来,道:“行了,都别上头。今儿的事只当是个误会。霁色,过来给你奶瞧伤吧。”
“瞧什么瞧,我自己脸上的伤都没好利索呢”,胡霁色冷笑道,“咱们家的人都皮实,随便挨两下没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