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放在这里,便退下去罢。”魏敏见丫头已将杏仁酥备了出来,便命她退下了。
“你瞧我带了什么来?”李逸手提着一个笼子,罩着大红绸布,正朝这边走来。
在目光触及桌上精致的糕点时,略顿了一瞬,杏仁酥在这宫里头原算不得什么珍贵之物。只因皇上喜爱,是以宫人多习这膳做法,以博圣宠。连小姑姑宫中,亦时常摆放着。
魏敏满脸疑惑的瞧着他手里的东西,蹙了蹙眉道:“这是……?”
李逸瞧着她清澈无暇的星眸,不由转了色,自己当真是多虑了,郡主又怎会是那般趋炎附势之人,倒是自己小人之心了。
“你且等等,”他故弄玄虚,有意将身子挡在魏敏前头,捣鼓了半晌,仍将那物遮在红绸一下,捧在了魏敏面前,笑道:“臣,臣送于殿下的。”
魏敏犹豫了片刻,在他鼓励的眼神下,终是大着胆子接过了。
她柔嫩冰凉的掌心,许是吓着了它,才接了过去登时便扑棱棱的从绸子底下飞出。
竟是只白净的鸭子。
周身的侍婢陡然笑作了一团,心道这小沈大人,竟是如此有趣。
那鸭子一面叫着,一面飞了有一米之高。
吓得魏敏忙躲去了李逸身后,紧紧的攥着他的袖子。
“我怕……”魏敏教它遒劲的力度给吓住了,但瞧着它洁白细绒的羽毛,又不禁探出了小脑袋,目光好奇的追寻而去。
这鸭是上贡之物,相较寻常鸭子生的更为白净,羽毛也更为柔亮,是专供赏玩之物。
见她被吓的小脸煞白,李逸以为自己犯了大错,忙将她挡在身后,对一侧的丫头道:“快,快将它捉了去!”
到底是个活物,纵是几个丫头满院子跑,仍是竟费了好大的劲,才将它捉住。一时间听风阁是鸡飞狗跳的。
待几个婢女要将那东西押了出去,魏敏忙急着道:“且别伤着它了!”她伊始虽被吓了一跳,但到底是女孩子,对那可爱的小物很容易便喜欢上了。
丫头们怔了一瞬,便应声而退了。
见人都退下了,魏敏也略松了一口气。这才意识到,此时正与李逸靠的甚近。
不禁蓦地松开了手,低低的道:“大人恕罪。”
李逸本未觉得有何不妥,见她害怕便一股脑的将她护在身后了。见她眼下的细嫩的雪肤上浮上了一层绯红,他意识到了自己的僭越,腔内登时滚烫翻腾起来,竟连一句话也说不出。
良久,魏敏出言打破了沉寂:“大人,大人身上沾了灰,脱下来教我扫一扫罢。”
他低头看视了一番,这才发现自己方才将魏敏挡在身后,那鸭子扑腾染起的灰尽数落在他的外衣上了。恐失了礼数,忙不好意思道:“有劳殿下了。”
不一会子,魏敏便拿出了外衣,只远远的用托盘递给了他。
李逸翻起外裳往后一扬,便穿在了身上。
瞧见身上白净的衣裳,那是她收拾的,不由得脸上竟泛起了红晕。
“沈大人怎么了?”魏敏见他神情异样,不禁问了一句。
李逸正心驰神往,被她这样猛地一问,当下心跳似鼓响。也不知是何处冒出的劲头,他忽而目光灼灼道:“臣,臣最近所做,皆因爱慕殿下。”
若是他爱的,他便要清清楚楚的说出来。
魏敏显然被他赫住了,少时,他还是瞥见了,她那稍稍往后退的一步。
从小到大,从未有过的刺痛感,骤然从心底钻出,一下比一下更为猛烈。
“大人,我……”见她朱唇轻启,不待她将话说完,他忙打断道:“殿下恕罪,我逗你玩的。”说罢硬是扯着撕裂的心伤,清朗一笑。
他不愿,亦不忍,让她有半分难堪与伤神。
-
随着那抹失落的身影与听风阁的院门渐行渐远,暗处的人才缓缓走出。
垂立在两侧的拳,渐渐握起,桌上是他素日喜食的点心,那也是她唯一会的手艺了。如今,竟也出现在了他人眼前,心底陡然升起阵阵酸涩。
他明知不能与她相见,却每每不能自持。久久,他强压下心中的痛楚,对身侧的人道:“日后,少让他进宫来。”
自打那以后,魏敏仍会收到平南王府的消息,只不过再不是出自他之口了。
来人只说,他家小世子回府后不知怎的就生了场大病,几日都未强起来。
*
等了数日,苏婉终于等到了苏桓的召见。
只是,不在永和殿,而是在寿元殿。
苏婉缓缓进入殿内时,苏桓正坐在床沿上,手里端着一碗浓黑的汤药。
她从军中回来,便听得太后病重,却未曾想到,已严重到如此地步。
只见床上之人微微合着的眼,毫无往日的神气可言。
“姐姐坐罢。”他仍垂着眼皮,只用银匙搅着碗中的药汤,就这么一下一下的。
苏婉的瞳孔渐渐放大,她眼瞧着那银匙渐渐变黑。
苏桓仍是面不改色,轻舀起一勺,欲喂向吕氏口中。
她蓦地站起了身子,忙拦着了他的手,将声音压到极低:“桓儿,你疯了吗?你想毒害太后?”
榻上的人,虽是病入膏肓,可听觉似是更灵敏了些。听闻,不禁骤然睁开了眼,浑身无力可那双眸子却惶恐的瞪着苏桓。
微褶的手颤抖着伸起,缓缓指向苏桓:“你敢……”
她的声音甚是细微,需得用力才可听清。
苏桓阴冷的眸子骤然缩紧,眉宇间透着几分不耐。索性直接将银匙扔在了一旁,掰正了榻上人的脸,直将那碗药倒了进去。
而后扬了扬眉,拿起帕子将手拭净。
苏婉整个人怔在了原地,张了张嘴,却无法将声音从喉间发出。
她,她亲眼见着弟弟在她面前杀人。
接着,便听见了他冷到骨子里的声音:“朕虽仁孝,日夜侍疾,衣不解带。奈何太后仙寿已至,驾鹤西归。”
躺在床上的人,并未有痛苦剧烈的挣扎,只是两侧的手渐渐垂了下去。
苏婉只觉双腿似注铅一般,不得动弹。窗棂处垂下的青幡飘飘摇摇,吹进的只是徐徐微风,却令她寒彻骨。
苏桓终于从榻上坐起,要扶起已站不稳的苏婉时,被她蹙着眉头躲开了。
“你今日召我进宫,该不是要放了他罢?”思及魏衍,她不得不绷直了身子。
苏桓薄唇勾了勾,“姐姐还是如幼时一样聪慧,”他缓缓给自己倒了一盏热茶,轻抿了一口,仿佛方才毒害太后之事,非出自他之手。
“姐姐若是能替朕说服平南王上交全部兵权,朕定依言放了他。”他继续道。
“皇上言重了,此等大事,我如何做到。”她亦冷声婉拒了,当初她以为让桓儿坐上皇位,便可保他二人平安。可惜,她忽略了皇权于人的威力,凉禹国皇后的话如今仍萦绕在她耳畔。
“姐姐怎么做不到,魏衍本欲延迟攻凉禹以候援兵。可姐姐一出事,他便即刻出手了。姐姐如何能不知自己在他心内的分量?”
他的话,在苏婉心间怦然一击,她竟从不知此事。
见苏婉面上有所动容,他倾身向前,眼眶泛红道:“阿姐,朕才是你骨肉血亲的弟弟。只要你肯去开口,朕日后定保你们平安顺遂。”
作者有话要说: 快完结了哦~
第45章 晋江文学城正版
苏婉回了长公主府时, 天儿已暗了下来。
她让采青去备水沐浴,便径自推门入了殿。
“出去了?”内殿倏然传出男子熟悉的声音, 低醇慵懒。
苏婉忙合上了殿门, 掀了珠帘入内时, 见魏衍正半盘腿坐在窗前的矮塌上, 一手扶着额, 一手随意翻阅着凭几上的折子。
他, 竟将折子都搬到这里来了。
“嗯, ”苏婉应了一声便轻提起裙摆走了过去,歪坐在他身边垂眸理起折子来。半晌,她淡淡道:“进宫去了。”
魏衍并未再继续问,她将折子压在身下,攀在上头瞅着他问:“怎么不问我他是怎么说的?”
魏衍抬眸向她瞧了一眼,继而又垂下了, 扫了一眼上头的朱批:“你若想说, 自然会对本王说的。”
他说这话的时候, 手指不可察觉的动了动。内心不禁自嘲:不知在扯哪门子的慌。
“他让我跟王爷讨兵权。”苏婉语气平静轻易便说了出来。
魏衍未接话,直起了身子, 将折子合上了。再转向她时,墨眸中染上了一丝猩红, 声音有些低哑:“那么, 你会开口吗?”
苏婉蓦然凑近了些,将身子挪去他眼底,以便更清楚的瞧见他的表情:“王爷觉得呢?”
她清明的眸子直视着他, 令他避无可避,所幸一手撑几,欲起身去。
苏婉纤细的手快速的勾住了他,紧锁着他的墨眸似乎想从其中寻到什么,良久,秀眸微微闪了闪,低声道:“王爷,不信我。”
她不是在问他,是在笃定的说着。
魏衍眸子暗了暗,算是默认。
就在苏婉手要缓缓松下去时,他突然大手一挥将她贴近自己,紧紧箍在怀中。好看的剑眉此时已不悦的拧起,再不是往日的隐忍,语气明显加重了:“苏婉,六年前你为了苏桓弃了我,如今,教我拿什么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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