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粲望着林纨离去的背影,郑重点头,回道:“祖父放心,我定会护好她。”
*
林纨回去后,在床上静养小憩了会儿后,天已渐黑。
皓月高悬,灯轴轻旋。
水练般的月华与灯火交相辉映,趁得深深的庭院仍如白昼般亮敞。
香芸在小厨房为林纨熬了赤豆粥,又端来了一叠茶香糕,伺候着她用下。
林纨细细吃着,院里来了人,她见到了那人,面上露了笑意。
来人是沈韫,她一身妃色襦裙,又瘦了许多,但神色却是极好,光彩照人,很是明丽。
沈韫将身上的药箱放了下来,见林纨用完了晚食,便让林纨回榻上躺好,她要为她诊脉。
林纨的心中有些紧张,她挥退了屋内所有的丫鬟,沈韫见状,有些不解地问:“你怎么把她们都唤下去了?”
见林纨不言语,沈韫也没有多问。
沈韫的指尖温|热,搭在了林纨的手腕上,闭目细细为她号脉。
突然,她睁开了双目,蹙起了秀眉,自言自语道:“怎么是滑脉?”
女子有孕,才会被诊出是滑脉。
林纨心跳骤然加快,复又让自己冷静。
沈韫见林纨神色凝重,笑了一声:“你这么紧张做什么?你的月事,是不是到了?”
林纨这才稳定了心神,她下了床,撇下沈韫,去了净房,查验了一番。
月事终于来了。
她心中悬着的石头落了地。
林纨再度归来后,沈韫打趣她道:“瞧着你刚才的反应,我还以为你真怀上了呢?”
沈韫本只是想戏谑她一句,但见林纨面容微红,语气变得正经了些:“你…你不会真与男子有…”
“没有。”
林纨打断了沈韫的话。
沈韫舒了口气,又道:“那便好,真是吓死我了,我寻思着,若你真要与旁的男子…”
话还未毕,林纨便挠了沈韫一下。
沈韫不禁痒,忙向林纨求饶,边笑边道:“我只知道,若是真有此事,你若还要嫁给那位玉面阎罗,他发现后,得把你给折磨死。”
林纨听到这句,不再故意挠沈韫,又问:“什么叫把我给折磨死?”
沈韫努了努嘴:“男人折磨女人,还能怎么折磨?”
见林纨不解,沈韫方觉自己说错了话。
她和林纨虽都未出阁,但林纨一直是被养在深闺,而她一直在照顾着各色宫妃,对男女之事很是了解。
今日在这白净娇弱的侯府小姐面前,说错了话,还真是不应该。
沈韫正了正色,又对林纨道:“你还记得顾粲在三年前,将四皇子打了的事吗?”
林纨抿唇:“记得,怎么又提这件事了?”
四皇子是景帝与蒋昭仪之子,名为上官衡。
顾粲在初入洛阳国子监治学时,上官衡寻衅滋事,众人都以为顾粲只是个质子,定会忍耐下来。
可谁知,顾粲却拎起了他的衣襟,将他狠狠地揍了一顿。
顾粲虽生得高大,但却有些清瘦,不太像会打架的样子。
但那日,他却把上官衡打得满地找牙,直管顾粲叫爷。
景帝得知此事后,并未怪罪顾粲,反倒是痛批了上官衡一顿。
前世,这事不了了之。
这一世,林纨听林夙所言,这上官衡和顾粲,竟成了不打不相识的交好了。
沈韫的言语打断了林纨的思绪:“你是不知道,当时看见四皇子惨状的那些宫女们,现在讲起这事时,都觉得不寒而栗。那顾粲,做事是真的狠辣,你病好后,又一直拒着与他的婚事,他心中指不定在想什么呢。所以,你若是不嫁,就坚定下去。你若是反悔,又嫁过去了,他兴许会借机报复你对他的一再拒绝。”
林纨心中默念着报复和折磨二字。
前世,她只与顾粲有过两次那种事。
初次时,他和她都生涩,草草了事。
第二次时……
林纨那时和顾粲并不是共衾而眠,第二次时,林纨不顾矜持,声如蚊讷地求他,让他抱一抱她。
她钻入了顾粲的衾被中,本以为他会拒绝,可顾粲不仅抱了她,还吻了她。
林纨心中欣喜又幸福,那日,二人水到渠成。
但第二次时,顾粲却将她弄哭了。
林纨从未见过这样的阵仗,只觉他是要弄死她。
还有安澜园那次,顾粲在她身上留了痕|迹。
还是在那样的隐|秘地处,这几日她偶然瞥见,那处变得淤住了,看着有些骇人。
林纨正觉,沈韫的分析不无道理,便听见沈韫又道:“还有啊,他总出入于刑狱中,这总沾血腥的人,身上难免会招惹些邪祟之物,你身子弱,若是他把那些邪祟之物过给你就不好了。“
林纨揉了揉眉心,只觉沈韫这话是越说越偏,她暗叹,沈韫还真是与洛阳诸女不同。
旁的女子夸顾粲都来不及,只有沈韫,是各种的不喜顾粲。
沈韫见林纨无言以对,又哀怜地看了她一眼。
在她心中,林纨这种生得白皙纤柔,又体弱的世家小姐,若是落在了那阴鸷的镇北世子手中,那可真真是辣手摧花,凄惨无比。
作者有话要说: 前世男主不是渣,是又闷又木,如果两家没出事的话,前世也是甜的,就是那种慢热婚后爱。
闺蜜是粲黑,单纯觉得男主变态,女主如果落入男主的手中,会变得很惨(狗头)
☆、008:甜味
戊时,镇北世子府。
夜色浓重,浮云叆叇,霎时起了风,吹得府内树植的枝叶款摆,击合出飒飒声响。
顾粲独自站在曲桥上,见两侧静水映着清泠月华,忽地起了涟漪。
镇北世子府虽名为府,实则是惠帝一典客的私人宅邸,面积并不大,但胜在布景别致,景色还算清幽。
元吉提着夜灯,正小跑着朝顾粲的方向而来。
每月的这个日子,顾粲都会站在这处,静静等着平远侯府那处来信。
府内伺候的人并不多,丫鬟和小厮寥寥无几,庖房内也只有一个厨子。
元吉虽是顾粲从凉州带来的旧奴,与他的关系亲近些,但这位主子的脾性,他却从来都摸不清。
他忆起了两年前的那夜——
那时,顾粲从深夜惊醒,散着墨发,赤脚去寻他。
元吉被顾粲扰醒后,有些发懵,他从未见过顾粲有如此情绪失控的时候,忙问:“世子,您…这是梦魇了吗?”
顾粲没有回他,反倒是摸了摸他胖胖的左臂,神色有些难以置信。
他慢慢放下了手,又问向元吉:“世子妃呢?世子妃在何处?”
因着顾粲披头散发,再加之元吉所宿的耳房灯火昏暗,那一刻的顾粲,形如鬼魅。
纵是他容颜再俊美,元吉也觉,这似是被邪魔附体的主子,属实令人怖畏。
顾粲见他愣住,再度逼问,声音有些骇人:“世子妃呢?她到底在何处?”
元吉努力让自己镇定,愣是想了半晌,才明白了过来。
顾粲口中所说的世子妃,便是平远侯的长孙女——蔼贞翁主林纨。
他二人是有婚约的,只是林纨却还在病中,主子顾粲先前对他二人的婚事也是淡淡,元吉便一直认定,顾粲对林纨无心。
今日,瞧着他这副模样,倒像是突然被人下了蛊,失魂落魄的。
元吉吞咽了口唾沫星子,这才回道:“回…回世子,世子妃林纨…还没过门呢。”
顾粲神色惨白,命元吉点烛。
耳房内顿时明亮,顾粲站起了身,不断地翻找着什么物什。
元吉怀疑顾粲得了失心疯,只得探寻地问:“世…世子,您要找甚?让小的帮你找找?”
顾粲的语气平复了些许,回了二字:“镜子。”
元吉不敢多问,他长得胖,眼睛也小,平素很少照镜子,耳房内也没有这样的物什。
他只得回道:“世子,小的房中没有镜子,您若是想照…怕是得回您自己的房中。”
顾粲听后,回到了自己的寝房。
他所居的寝房内,有面黄花梨镜台,顾粲对着镜子照了半晌,摸了摸自己的右脸。
元吉的左臂还在。
他的腿还是好的,没有瘸。
脸上也没有那道狰狞的疤。
他记得他是死在了那茅屋中,那现在,又是怎么一回事?
顾粲有些难以置信,心中说不上究竟是悲还是喜,他又问元吉:“现下是何年?”
元吉心道不妙,主子竟是连时日都不记得了,嘴上却还是如实回道:“现下是,太武元年。”
顾粲忽地意识到了什么,命元吉:“去备马来,我要出府一趟。”
元吉一慌,瞧了瞧天色,对自己有些疯魔的主子解释道:“世子,现下都过了丑时了,您若是不急,我们明日再出府,成吗?”
顾粲的神色愈发冰冷,厉声道:“还不快去。”
元吉只得暗道自己可怜,明明睡得好好的,却突地被叫了起来。
现在还要在这大晚上的,随顾粲策马而行。
顾粲简单整饬了下衣发后,便乘上骏马,一言不发地用马鞭抽了几下马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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