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喊:“鸡蛋吃了,补一补唇上的胭脂!”
……
族里子女双全的“全福太太”拿一双石青色的绣花绸子鞋给盘坐在炕上的白荼穿上,口里念着吉祥辞。白荼的母亲在一旁边抹眼泪边嘱咐女儿嫁到人家后要好好操持家务,伺候丈夫,早点生儿育女。
最后盖头盖上,李夕月说:“姑姑,我扶你上轿子吧。”
白荼的声音从大红盖头里瓮声瓮气地传出来:“从这会儿起,脚可就不能沾地了。一会儿自有人背我上花轿呢。”
旗人的习俗,这会儿一直到明儿起床,新娘子的脚都不能碰到地面,所以吃只能吃鸡蛋,水都不敢喝,唯恐遇上尴尬事。
李夕月看着白荼的族里哥哥背着她一路往外,便也跟着往外看。一抬大花轿当门摆着,徐鹤章穿着新郎官的衣裳骑在马上,满脸憨笑,一点不像会出主意的人。
鞭炮响起来,小孩子们闹起来,白荼的母亲和姐姐边笑边啜泣,看着三十二盏明灯开道在前,六十四抬嫁妆迤逦在后,仪仗红艳艳、明晃晃的,顺着一路往徐鹤章在京的宅子而去。周遭的人都在夸:“看看,那么年轻,已经是四品京堂了!”……
李夕月算是“娘家亲友”,一会儿要坐小轿跟着去吃喜酒。她不好意思闲等着白吃饭,帮着白荼娘家人收拾收拾再走。
她转悠了半天,热得一头细汗,正抬手背擦汗,一个婆子冲她招招手,说:“是李姑娘么?有人在角门口找。”
“找我?”李夕月奇怪。
那婆子笑道:“是,说您认识的。”
李夕月怀着小小的戒备,到了角门口的影壁边,探头先看看是谁。
随后见背着手闲看影壁上藤蔓的李贵目光悠悠转来,笑道:“是我,放心么?”
这当然放心,李夕月笑了笑:“原来是李谙达。”上前叉手行礼。
李贵摆摆手:“使不得使不得!我是个传话的,今儿热闹,有人想见见姑娘。”
“谁啊?”
李贵笑得满脸褶子:“您想想是谁?”
李夕月压根不敢想,只说:“我可不知道。”
李贵道:“不知道也成。白军机借了间小轩给怹,就在后院儿里,我带姑娘去。”努嘴指了指不远处一进院子,及里头朴素的青瓦红漆梁楦头的小轩。
李夕月心里方才还一百个别扭,这会儿脚步儿不随着心,不由自主地就跟着李贵蹒跚的步子往小轩那儿走。
作者有话要说: 先缓一两章吧,我实在可怜这小两口离别了这么久了,颖妃的倒霉宫斗放一放在写
☆、第 184 章
院子外面密密层层都是人, 打扮成贺客的模样,举动却是一板一眼,规规矩矩的。
李贵旁若无人地进了院门, 又进到里头那间小轩里,打千儿道:“爷, 李姑娘来了。”
说完, 把道路一让, 等李夕月进门他就退了出去,还顺手把门给关上了。
李夕月进门看见昝宁的身影就开始鼻酸,眼睛瞬间就模糊了, 哽着嗓子说:“给万岁爷请安。”然后往下蹲身。
她被一把抱住了, 几乎悬在半空中。大热的天,浑身像被小火炉烤着,然而心里很踏实, 很舒服。
那密密的亲吻旋即而至,只在她的脸颊上、泪痕间。
“我的夕月, 让你受苦了!……”他捧着她的脸, 一遍又一遍看,伸手指揩抹她不断滚落的泪珠。
李夕月浑身都乏了力气似的, 摇摇头努力地笑:“我还好,没怎么吃苦。”
昝宁说:“荣聿说你没挨打, 没事,他没骗我吧?”
“他怎么敢骗万岁爷!”
“那让我瞧瞧确认一下?”他的手从她袍襟开衩的地方探进去, 连说了两遍“你瘦了”, 又揽紧了亲吻她。
李夕月即便知道他没安好心,也没了推拒之力,间隙里喃喃道:“你才不是个好人……”
紧跟着觉察他那双坏手开始从下往上接她的衣扣, 赶紧夺过襟摆正色道:“这可是人家家里。大喜的日子,别做煞风景的事。”
毕竟这种还是有人忌讳的。
昝宁不是急色鬼,虽然心痒痒,但忍还是忍得住。停下手只认真地打量她。
她今天穿着的不是宫女一成不变的碧绿色或紫红色袍子,而是中户人家的出客衣裳:海棠色的实地纱窄褃袍,领口袖口是她亲自绣的石榴果,三蓝的叶,红红青青的果儿,绽开的地方是粉嘟嘟的籽儿;连三颗盘扣也是做成石榴状,中间点缀一颗小玛瑙扣子。
这寓意让他满意。
“你真美。”
“什么?”李夕月实在不习惯这毒惯了的口说出夸赞的词儿。
昝宁认真地凝视着她忽闪忽闪的眼睛和忽扇忽扇的睫毛,笑着捏捏她脸颊的肉:“虽说是粗头乱服不掩国色,但好好打扮打扮,真是美极了。”
李夕月羞涩地瞥了他一眼,玩着辫梢说:“哪有颖妃美?”
突然想到大家的传言,悄悄问:“颖妃她……是不是?”
昝宁说:“她不及你万分之一。”
停了停又说:“她这辈子的最后,总算做了件于社稷有功的事。”
李夕月叹息了一声:“你们男人啊,真是绝情。”
“我才不绝情。”他翻开墨绿色纱袍的袖子,露出里头一件妆花五爪龙缎的内袍来,又翻开这件内袍的袖子,“再热也穿着呢!你的小月亮,是我永远记的情。”
“那我……”李夕月忍不住想问问他未来的打算,自己就这样一直待在家里?
但昝宁说:“我还差一步,内务府核查颖妃的死因呢,希望这一次也能拔起萝卜带出泥。”
李夕月把问自己未来会怎么样的话给咽了下去。
这是他要紧的时刻,自己别拿私事去打扰他。
她只问道:“确实是颖妃死了?怎么回事?”
昝宁点点头:“颖妃那个脾气会激怒太后,在我意想之内,但太后居然下这样的毒手,却在我意料之外。还幸好对付的是齐佳氏,不是你。”他深深看了李夕月一眼,尚有余悸。
原来,颖妃拿着鸡毛当令箭,趾高气昂地住进了清漪园里,俨然就是“代摄六宫事”了。
她首先是兢兢业业完成昝宁布置给她的任务,派人到处查昝宁原来身边宫女太监的消息。查查就查到了丽妃那儿,颖妃好容易翻身得志,对太后的人自然毫无好脸色,皱着眉大大喇喇地坐在上首,对丽妃只说了声“姐姐坐”,接着就是无穷无尽的抱怨:“姐姐不知道,这宫里的差事真是不好当!前一阵太后让姐姐管这后宫里的家务,现在呢,皇上又让我来管,我哪里管得了!首要呢,就是找皇上以前用得惯熟的那帮子人。我在宁寿宫关了那么久,谁知道哪个人在哪里?还请姐姐帮忙呢!”
这种请帮忙的语气,任谁听了都不舒服。
丽妃会夹着尾巴做人,坐在下首的位置小心道:“这帮子人忤逆了太后,是太后亲自处置的。而且处置不一,有的在内务府监.禁,有的发到其他地方做苦役,有的打了一顿还在养伤,有的大概已经赶出宫了……这一时半会儿的没那么容易找齐。”
颖妃先嗤笑了一声,随后道:“人在做,天在看!太后啊,不是我做晚辈的说她……实在是顾头不顾尾!皇上是天下之主,他的人是可以随便动得的?”
一个白眼往天上翻,手指有意无意地抚弄着自己衣领的玉石扣子,仿佛在说:“我就是皇上的人,居然也敢动我?”
丽妃忍气吞声看颖妃一身鲜亮的新衣——内务府最会巴结,妃子的吉服和朝服还没准备好,先给颖妃送进来十件常服,说“让主儿换换新样儿穿”,件件都是最新的样子和最精的料子。
后宫女人平日里无事,攀比什么?不就攀比衣裳首饰!这一群人灰头土脸地跟随着太后,顿时就被颖妃这鲜亮模样给比下去了。
丽妃赔笑道:“若不是那些奴才犯过,太后自然也不处置。”
颖妃尖利地回答:“那可不一定呢!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皇上倒霉的时候,身边的人自然也被人踩。这浅显的道理,姐姐怎么也不懂呢?”
丽妃越发一肚子窝囊气,心里想:妈的,我也是个妃子,而且比你家世好、进宫早、地位高,你就这么让我坐在你的下首,训孙子一样训我?
可此时能怎么办呢,只能叹口气说:“行吧,我吩咐人一个个去查,在宫里的总好拢一拢,在宫外的按例不能再叫进来了。颖妃妹妹你看要不要开个例?”
颖妃想:在外面的?是不是那天在天坛见到的李贵和李夕月?
她心里由想:李夕月那么受皇帝宠爱,不回宫也挺好的。
于是肃然道:“有例不可减,无例不可兴,外头的就不再叫回宫了吧。其他的人,辛苦姐姐把养心殿原来那帮人拢一拢,皇上等着要人呢,妹妹我也不敢耽误了圣谕。”
丽妃只能应了一声去干活了。当然,少不得在太后面前一顿抱怨。太后寝宫那片私密的地方,丽妃捂脸泣道:“颖妃是狗仗人势,欺负我们纳兰氏现在失势了。奴才也不得不捏着鼻子受她的。看她那为皇上管理后宫的架势,只怕过了这个坎儿,就要封后了。以后奴才们在她手里讨生活,不知还要受多少的冤枉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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