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夕月先还有些害怕这困兽般的惨烈嘶叫,但听得“我招”二字,心里惊喜不亚于堂下的陈李氏,不觉就攥住了昝宁撑在椅子扶手上的一只手。
连昝宁看了她一眼,她都没有发现,
一旦缺口打开,问话就容易得很了。
闵长随很快交代了他们俩先后被江宁织造和知府黄瀚贿买,从第一次偷换主人发出去的奏折,到第二次干脆下毒杀害陈如惠,都一一招供了出来。
“那血衣上,确实是服毒之后呕出来的血。”闵长随已知道活命无望,交代得一清二楚,“是用马钱子磨粉泡酒,主人有睡前饮一盏药酒的习惯,喝了这酒,腹痛呕血,浑身抽搐而叫不出声音,在将死之时小的两人将他抬到房梁上结的绳圈上,做成自缢的假象。马钱子是草药,用银针探喉也探不出变色。”
“禽兽!”陈李氏锐利地尖叫着,扑过去用尖利的指甲在闵长随脸上拉出了四道长长的血痕。
一旁人把她拉开——对刚受酷刑的人而言,这指甲抠出的血痕已经觉不出疼痛了,而他们俩接下来必定是“以仆杀主”的凌迟之刑。
大理寺卿的脸上都露出了胜利的笑容,一旁有文书把招供的文字放在闵长随面前让他画押,而张长随也被冰水泼醒,悠悠地透过一口气,说了一句“我不……”就被差役呵斥道:“苦头还没吃够么?横竖都是死了,不要自找苦吃了!”
于是那只颤巍巍的手也不得不在文书上摁了指印,画了一个“十”字。
昝宁微微地松了一口气,命把两人监押起来——大过年的当然不便处以死刑,等年后开春,自然是立决。
他扭头又对大理寺卿说:“不忙着歇,紧跟着要把给他们俩下毒的那个人逮问——他们俩的供词只能问黄瀚的罪,而黄瀚手伸到刑部实在不大可能,背后那位岂能任他逍遥于恢恢天网之外?”
拔起萝卜带起泥,他要的就是这案子背后带起的一串泥巴。整肃官场、整治吴唐乃至敲打礼亲王,火乘风势,一切正好合宜,所以还没到放松休息的时候。
这是个极累极操心的春节,然而因为胜利的在望,皇帝心里满满都是喜悦,疲累也毫不觉得,从大理寺出来的一路上都兴致勃勃。
他突然问李夕月:“京里的百姓,什么时候开始做工、做小买卖?”
李夕月说:“那总得过了正月十三,有不怕辛苦想赚两个钱的,就筹备着元宵节里大家伙儿热闹看灯,会有不少做小生意的机会。”
“啊……”昝宁点点头,扭脸笑道,“本来想补偿你两串糖葫芦的,看来这会子还是买不着咯。”
李夕月心头一阵暖融融,笑道:“多谢万岁爷……有心了……”
“欸,那什么糖葫芦,真的很好吃?”四周都是自己人,昝宁歪着头也没点皇帝架子的问道。
“真的。您没吃过啊?”
“见都没见过。”皇帝说。民间老百姓的玩意儿,宫里瞧不起,自然也见不着。
李夕月默默地想,其实也就是山里红果子沾麦芽糖,御厨房里指不定也能做出来。也该让他尝尝这些民间的小点心。
回到宫里,李夕月能感觉皇帝很高兴,想来今日大案告破,离他的目标又近了一步,他自然为这而高兴呢。
果然,晚膳时,连侍膳的李贵都发现昝宁少有的好胃口,膳桌上各式年菜,他几乎多半都尝了一两口,晚上都上灯了,还在养心殿遛弯儿,揉着肚子说:“了不得,平时很少吃那么多,胃里都不能克化了。”
李贵说:“可要太医院请个脉,开点助消化的药食来?”
昝宁摇摇头:“千万别弄得劳师动众的!一请太医院或御药房,太后那里说不定就要问话,她一问话,说不定各宫就要找着借口来问疾,应付她们,累都累死。”
“不过,”李贵劝谏道,“您已经三天没翻牌子了。”
“哎!”昝宁仰天长叹,“从年三十到年初二得陪那个名义上的‘妻子’,好容易结束了同床异梦的几天,你又来叫朕翻牌子!就不能多清闲几天?”
他今天格外不想其他人,觉得煞风景,会把难得的好心情都给败掉了。
李贵只能温语劝说:“话是这样,不过,最多也就今晚吧?”
昝宁无奈点头,因而也就格外珍惜这个自由自在的晚上。奉旨奉茶的白荼一进门,看见他正挽着袖子在练字,抬头见是她就问:“咦,夕月呢?”
白荼想:得,您可以放我出宫嫁人了。茶房里有个李夕月就够了。才多会儿没见,就念念叨叨的了。
嘴上恭恭敬敬答:“夕月说有些事。”
皇帝眉一皱:“她能有什么事?什么事重要得过朕这里?”
白荼说:“见她是往御厨那里跑呢。”
昝宁笑骂道:“果真是好吃懒做的主儿!是没吃晚膳么?这会子才多晚就钻御厨房里找吃的去了?一头嫌自己肉多,一头也不少吃点!”
骂两句,却想想她今日挺在面前的小胸脯——她也是真会长,肉都长在地方上。
顿时手心里开始痒痒,越发想把她提溜过来。于是吩咐道:“去御厨房看看,让她解解馋得了,快点过来伺候。”
白荼去了一会儿没见回来,更没见李夕月过来。
昝宁写字也写得焦躁起来,最后赌气丢了笔,看着斗方上自己临的帖,怎么看怎么不满意。
“叫茶房过来奉茶!”他对着门帘子喊,外头随侍的小太监“嗻”了一声,一溜烟儿去了。
但隔了一会儿来奉茶的居然还是白荼。
怎么这么不知趣?!昝宁恼怒,沉下脸问:“李夕月到哪里钻沙去了?!立刻叫她滚过来!”
白荼说:“万岁爷能不能再等一小会儿?”
☆、第 108 章
“不能!”昝宁气愤地一跺脚, “没有这个道理!我是传唤你们传唤不动了?大过年的你们舒坦习惯了都不知道伺候主子了?叫她立刻滚过来,不然,大过年的朕也不惮于传板子来!”
白荼见他真生气了, 也不敢说话了,敛衽低声道:“是, 奴才这就叫李夕月去。”
退了两步出去, 几乎是一路小跑往御膳房而去。
昝宁是想她, 一会儿不见着都难受。只是说话行事就那个驴脾气,这会儿自己的气还没转过来,只想着一会儿得罚她, 不能让她总这样一副对自己满不在乎的模样——这太不公平了, 得亏他心心念念地把她放在最珍惜的心坎子里!
这次李夕月来得很快,进门蹲安。他居高临下斜睨她,那黑漆漆的头顶乌发, 鬓边簪一朵小小的紫兰绒花,耳垂上两颗小珍珠, 紫红色新棉袄领口上绣着两枝兰:绿叶儿修长、紫花儿清秀, 仿佛能散发出清幽的香气。
“上哪儿钻沙了?”他呵斥着,“叫你来奉茶都不见个影子?”
李夕月低垂着头, 脸蛋嘟嘟的应该是在笑:“奴才有些小事,不合耽误了万岁爷的事。”
“如厕去了?”
“不是……”她有些臊, 脸蛋和耳垂是红红的,俄而抬眼一瞥又垂下目光, 就那姿态, 天然不加修饰的妩媚。
昝宁心猿意马,面子上还要凶一下:“小事?伺候朕还不如你的小事?!起身过来!”
李夕月熟知他的脾气,这会儿他嘴巴像刀似的, 重点在最后“过来”两个字上。
她起身却没过去,先讲条件:“那不许挠痒痒。”
皇帝气得要笑:“你管我呢!”
“奴才可不敢过去了……”
昝宁深吸一口气制怒,终于点了头:“放心,谁挠你痒痒!”
挠痒痒这么便宜你!
“也不可以……打我……那里……”
“哪里?”故意眯着眼睛问。
她脸又红,身子一扭:“装憨……”
“呵呵,能耐了啊?”他气得笑起来,“和谁学的规矩啊这么和主子说话?”
然而心里春草一般被顶得绒绒柔柔的,虎着脸逼上一步,而嘴角眉梢笑意一点藏不住。
李夕月小兔子一样跳开半步,他就猎鹰一样直接扑过来,往怀里一圈,扬扬巴掌在她腰下比划:“要谈规矩,你都该挨多少顿了?”
李夕月“咯咯”一笑,握住他扬来扬去的手,歪着脑袋看着他:“奴才知道万岁爷从不拿虚规矩压人。”
她的马屁话就如一顶大帽子,扣上去就不怎么摘得下来。
昝宁的一只手被她握着,另一只手揽着她的腰背,内心满足,又生新的奢求,便也侧过脖子问:“你握着我的手干什么?”
李夕月说:“哎呀,怕万岁爷手重。”
昝宁问:“那在大理寺呢?”
“在大理寺怎么了?”李夕月已经忘了她在大理寺也握了他的手,睁大眼睛问。
昝宁凑近过来:“你在大理寺握我的手又是做什么呢?”
李夕月眨巴眨巴眼,有些回忆起来,当时对酷刑的场面有些怵,本能地握住了他的手寻求一些保护与安慰。
但这反应让她有点害臊了,于是刚刚恢复了颜色的脸又红晕染满。
他凑得更近了,直接在她耳边低语:“说点挠心的,我就饶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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