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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国师 (鲸久)


  熙宁倒不强求:“也好。”
  定安又看了眼林小世子,给了个自求多福的眼神,找机会留下他们两个在,方才道别离去。
  定安自后角门回到含章殿。路上倒是没被人认出来,甫一进右梢间,倒是见得静竹在里面做着针黹活。定安脚步略微一顿,绿芜站在里头,不住地和她使眼色。
  静竹听到些声响,一抬头,见定安怏怏地站在门口,没忍住笑出来:“殿下好生俊俏,没留神倒还以为是哪家的小公子。”
  定安讨饶:“姑姑就莫要打趣我了。”
  静竹见她先伏小做低,也生不出气来,不觉是摇了摇头,又气又笑:“殿下也知道自己这番是僭越了?”
  定安将发上的青绉纱官帽摘下来,随手搁在一边,笑吟吟的:“我错了还不成?姑姑饶我这一次,我也不过是想去见识见识外头的场面罢了。”
  她先说了这些,静竹也不好再抓着不放,只略略询问了她一二,见没出大乱子,才堪堪松下一口气。
  定安心里惦记着她先生,又害怕熙宁一会儿来含章殿找她,就派了人过去看看情况。闻说熙宁与林祁别后回了坤宁宫,才准备着往青云轩去了。
  到时不见谢司白,只见秋韵在修剪着暖阁里的花花草草。定安道:“秋韵哥哥。”
  秋韵听到声音回头,看到是定安,笑起来:“殿下今儿来得好早。”
  “毕竟是轩里的大日子,我也想凑一凑热闹。”说罢定安一顿,“先生还没回来吗?”
  “许还有些事耽搁着……”
  他话没说完忽的停下来,定安奇怪,就听到后头有人道:“定安。”
  定安回头,惊喜道:“先生。”
  谢司白负手而立,仍穿着白天的那身衣服,不过站在暮色中,与下午天大明时有些区别,像是从云端雾里落了地,不再一味地曲高和寡,多少带了些烟火气。
  他垂着眼眸看她,风清月白的,不见有任何的疲惫之色。秋韵行礼后自觉与身后的春日冬雪两个先退出去了。一时剩下他二人,谢司白隐带了笑,觑她一眼:“今天可玩得尽兴?”
  他果然还是认出她来了。
  定安得了便宜还卖乖,故意道:“不尽兴,离得太远,也没看清什么。”
  谢司白轻笑一声,懒得理她,只身先进了书房。定安跟在他身后,仔细留意着他的神色,试探着问了句:“先生可是怪我胡来?”
  “何必怪你?”谢司白不以为意。只是定安说着这些,他不觉又想起下午在观月台上见她的样子,那时离得远,她身边另有一些人在,看得不是很仔细,仅是远远照见她穿着身不合体的云肩贴里,越发衬得瘦瘦小小,倒像谁家的小孩偷穿大人的衣服似的。
  思及此,谢司白抬眼看她:“你若是想看,同我一早说就是。由着我来安排,倒免得横生枝节。”
  定安听着这话就像得了什么承诺,很是开心,面上也不掩饰,托着脸,笑意盈盈地望着他:“说话算话?”
  谢司白头也不抬:“我几时骗过你?”
  定安兀自笑着,有一搭没一搭点着案上燃了一半落下的香灰。半晌她转了话题:“我倒还有一事要说。”
  “何事?”
  谢司白这几日忙着,宫中发生的事一概不知情,定安一一讲与他听。事无巨细,谢司白听得认真。
  语毕,定安并不出声,端看着谢司白,先等他发话。谢司白闲闲扫她一眼:“怎么不说了?你如何看?”
  “弟子愚见,不敢在先生面前班门弄斧。”她这时倒谦虚起来。
  谢司白知她不过是托词,话中有话罢了。他道:“说就是,若有什么不对我再指正。”
  定安得了这话,方才道:“静妃娘娘在后宫自来是头一个的,连皇后也比不得她,就算是一家子,也没道理这当头找个人来替自己分宠,所以我觉得……”
  定安这话条理清晰,思路明见。谢司白不觉多了几分欣赏:“觉得什么?”
  “林家表面上如日中天,实则已经开始走下坡路了。”定安说这话时无不嘲讽,“登了顶,可不就该往下走。她林家仗着恩宠好了这些年,君恩寡淡是大忌,也因此静妃才会不顾体面搞出这为人耻笑的戏码来,毕竟多一份恩宠,林家才多一样保证。”
  “所言有理。”谢司白垂眸看她,不动声色,却是饶有意味,“还看出什么?”
  “不过就这些了。”定安想了想,不是很确定的补了句,“还有一样是我的猜想,照理说林家这些年应该也掌了不少实权,就算君恩不再也没必要突然闹出这么大的阵仗,这样行事,可见是着急了,至于为何着急……”
  她
  一顿,抬眼对上谢司白,眸中通透明澈:“或许是外头发生了一些我不知道的事,为了避免东窗事发被父皇厌弃,才慌不择路出此下策。”
  她说完,谢司白却只是静静望着她,并不言语。定安被他看着慌了,笑道:“可是我说错了?”
  “不。”谢司白淡淡道,“你说得在理。就是秋韵他们也不及你所思一二。”
  定安头一遭得了如此高的评价,高兴得不知如何是好,只道:“先生谬赞了。”
  “唯一可惜的是你被深拘宫中,不得外出,否则不止这点造诣。”谢司白转着手里的杯盏,语气中有着淡淡的遗憾。定安才智不下男子,缺的只是见识,若是男儿身,只怕早有一番功绩。
  定安捧着脸:“先生再夸我,我就要飘得下不来了。”
  谢司白觉得好笑:“我说的是实话,你如何就先受不起了。”
  玩笑归玩笑,谢司白将茶盏放下,敛神道:“你猜的确实没错,昔年中山王曾留过一些线索给我,林家在外恶名昭著,做得全是偷天换日的事,光我查到的就不止一件,只是林咸从不自己出面,底下转了几道,要直接找到他的证据并不容易。”
  为了避免打草惊蛇,他这些年才假装偃旗息鼓举兵不动,为的不过是有朝一日釜底抽薪。
  定安这才理解了些谢司白的心思:“所以先生才同我说时机不到?”
  谢司白点头,稍移开目光,望向庑廊外的丛丛竹林:“他能到今天的位置,不光靠着媚上欺下,若是我们先耐不住性子轻举妄动,只能是因小失大。”
  定安怔怔:“那这一次……”
  “林家近来确实动向有异,暗中不知在填补着什么,但我还没能查到。”谢司白道,“他们搞了这么大声势迎新人入宫,确实有你说的那一层意思。”
  定安默默想着,没有说话。
  “宫中凶险,你现在看到的还只是浮面一角,还记得我上次同你说过的话?”谢司白说着重又看向定安,眸中深不见底,漆黑一片,“先顾全好你自己,旁的倒在其次。”
  定安不甘心被这样小看:“可是先生也曾说过,要我帮你……”
  “那也得留着命才能来帮我。”谢司白不容分说地打断她的话
  。定安还是头一遭见他这么强势。这些年她是过得风平浪静,其实多少明枪暗箭都被谢司白替她筹谋着挡了去,只是他从未说过罢了。
  定安不觉是退后一步,怏怏应了声:“是。”
  “至于那位才人的事,你最好不要插手其中。”谢司白接着道,“我好不容易才把你摘出来,你自己别再跳进去。”
  定安嘴唇翕动,却没有出声。
  谢司白转眸瞧她,悉知她心意:“怎么?”
  定安喃喃:“那位才人娘娘心底单纯,我不过觉着她有点可怜罢了。”最不想争斗的人被迫卷入这些尔虞我诈中,都是身不由己的棋子。
  谢司白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方是抬起眼帘:“你自己注意着分寸就是。”
  他这话已是默许,定安闻言露出些许笑意,眉眼弯弯道:“先生放心,我自有打算,保准不让您替我为难。”
  谢司白略感无可奈何。现在这么说,出了事又是另一番境况。
  他没再继续这茬,只是冷不丁转了话,问她:“你有什么想要的东西?”
  定安一愣:“好端端怎么这样问?”
  谢司白神色平常:“我过两日要离京一趟。”
  定安怔了下,神色浅寂下来:“先生要去哪儿?”
  “岭南。”谢司白道,“年前朝廷下放了赈灾粮,前些天有人告状告到了御前,说那笔款子有贪墨之嫌,皇上让我私下去一趟。”
  既然是为着公事,定安也不好说什么,只能无精打采道:“先生要早去早回。”
  谢司白看她一眼,声音不觉是放缓:“想要什么?我尽量带回来给你。”
  这些年但凡是好玩的有趣的谢司白都送过了一遍,定安冥思苦想,片刻笑道:“先生不用费心,此次南下,若是在路上遇到零散的摊贩,替我买一串钲铎回来就行,样式不必奇特,寻常就好。”
  谢司白失笑:“你要那个做什么?”
  “那玩意儿遇风有声,送给我好挂在檐下,下次先生再走,好时刻提醒着,免得你去的太久,我都要忘了有先生这么个人。”定安说得煞有其事。
  说来说去还是催促他早些回来。谢司白似笑非笑:“好,我记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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