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朝的几大家族素来不合,兰音出自崔氏,而郑大人所代表的郑氏又一贯与崔氏不甚对付,竟会帮着兰音说话?
四喜道:“几日前大皇子高烧难退,郑太师特寻了民间小儿病的专家与之一起进宫,阖宫人都听见皇后训斥太师平素不礼让陛下,私心太重。皇后说——”他说到这稍顿了一下,而后瞧向容璟,见他面无异样才敢继续说下去。
“后宫与前朝并不相通,后宫之事是陛下家事,岂容外臣置喙,你们眼红贵妃盛宠生怕自家女儿埋没在后宫,才不厌其烦地上各种折子叫陛下心烦,且不说贵妃如今毫无错处,便是来日有了过错,那也是由本宫与陛下来体察。”
皇后一贯端庄持重,素来为自己着想,容璟当初求娶郑家女,也是有此考虑的。
“皇后倒是深明大义。”容璟垂头,赞了皇后一句。
只是一句之后又紧紧盯着四喜:“不过你今日为何这般为皇后说话?”
宦官不得干政,后宫之事自当同理,今日话过,已属僭越。
四喜不是没想过这层,也早早预料到容璟的发问,当日皇后大宫女托他说项被陛下发现,而今还是如芒在背。
可......
“中宫勤恳兢业,体恤我等下人,陛下虽曾告诫过四喜不可插手后宫的事,四喜也知,陛下是四喜的良主,是四喜的恩人,四喜也早立下誓言此生都对陛下中心,只是草木有情人亦有心,皇后娘娘赤诚待奴才,奴才自当勉力相还。”
“何况奴才只是实话实说,并未欺瞒陛下。”少了往日的油滑,多了几分严肃与认真。
于此深宫,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奴婢身份本就低下,何况宦官,他不过是腆颜得了陛下青眼才得了后宫人的礼遇。
可是那些人,他晓得,从无真心的。
唯有皇后娘娘,对谁都是一派和气,温婉亲近。
他自小为了宦官身份受尽了旁人的白眼和冷嘲热讽,所以对旁人的好意便倍感珍惜。
陛下如是,皇后娘娘也如是。
容璟回过头,轻轻拍了一下四喜的肩头:“知恩图报,今次便不罚你了。”城楼之下嘉木葱笼,城上微风拂动。
四喜悄悄吞咽了一口口水,豆大的冷汗自额上、鬓角滴落,埋进深蓝色衣衫中,消失不见。
容璟道:“摆驾启祥宫吧,许久不见禅儿了,也不知他功课学得如何了。”此月已尽尾数,初一十五他皆宿在兰音宫中,于皇后来说,大约是极大的委屈吧。
“是朕对不起皇后。”只是一心付与兰音,再容不得旁人了。
启祥宫众人已有一月不曾迎接圣驾,傍晚忽闻陛下仪仗渐近,四喜公公高声传唱,莫说是宫人们,便是皇后,也是吃了好大一惊。
皇后正在为大皇子绣一件外衫。
做母亲的总想把最好的给自己的孩子,可世界上最好的衣衫便是母亲亲手缝制的衣裳,皇后疼爱大皇子,自孩儿出生以来的每一件小衣皆是皇后亲手所做。
“母后,可是父皇要来了?”大皇子大名容禅,出生时容璟已然登临地位,便取了禅字。
许是因为皇后是在战中怀的孩子,容璟和身边人忙于战事无暇顾及,致使皇后疏于照顾,导致大皇子在胎里先天不足,到两岁多时才学会说话,直到此刻说话还不是很伶俐。
容禅长得像极了他父皇。
虽不如容璟小时候心思难测,可这一幅愁起来便深沉万分的面色倒是传了个十成十。
“父皇许久不曾来瞧禅儿了,父皇是不是将禅儿忘了?”大皇子嗦着手指,手握着和自己上半身相等长的毛笔,一边画了一横一竖,一边偏起头,撅着屁股问皇后。
容槿正要挑起珠帘进内殿,陡然听见这句话,脚步稍稍愣住,心头涌过万种思绪,然后径直走了过去,将容禅抱了起来,笑了笑:“禅儿想父皇了?”
大皇子愣了一下,小胖手垂了下来,手足无措地茫然看着容璟:“父......父皇?”
皇后停了手上的针线活,向容璟行了一礼:“今日不是初一十五,臣妾不晓得陛下会过来,什么也未准备,是臣妾的疏忽。”眉眼一抬,却是全然系在大皇子身上。
容璟从来未这样抱过禅儿。
禅儿出生时,陛下忙着治理天下,彼时新朝初立,皇朝内外皆是动荡不安,陛下自然无暇顾及禅儿。
后来禅儿稍大了些,可表现平平无奇,陛下又并不宠爱中宫,是以禅儿也受到了不少冷落,甚至还没有其他妃子膝下的几个女儿受宠。
禅儿一贯与自己亲近,却是极怕他父皇的。
“父......父皇,禅儿参见......参见父皇。”他似是畏惧,说的话比平时更不利索了。
那双肖似容璟的凤眼逡巡不停,手也抖得厉害,容璟只好无奈地放下他,顺道摸了摸容禅的脑袋:“是父皇不好,许久都不曾来瞧禅儿,和你母后。”
皇后眉眼低垂,将乳燕回巢般的大皇子护在面前:“禅儿还小,不懂得什么事宜,陛下莫怪罪才是。”
话里话外,透着一股子生分。
容璟扶额:“此前贵妃专宠,初一十五都未来皇后宫中,是朕的不是,只是朕想着,皇后雍容大度,是朕亲自选中的人,当初你也......并非不晓得朕的心思,朕想着,你总会体谅些。这后位朕给了你便是你的,兰音不会同你抢的。”
皇后仍是低眉顺眼:“陛下说得哪里话,这后位是陛下给的,崔贵妃是陛下真心喜爱的人,若有朝一日陛下厌弃了臣妾或是贵妃想做皇后了,请陛下莫要拖沓,径直告诉臣妾便是,臣妾愿意退位让贤。”
亦不知怎的,连日来的委屈竟在容璟亲自赔礼道歉时顷刻爆发,什么规矩、什么体统、什么皇后的面子统统不要了。
她同容璟,到底是患难夫妻啊。
“柔嘉,你言重了,当初若不是你说服郑太师帮朕,恐怕世间早无朕这个人了,只是朕也一早便告诉过你,你可以向朕要任何东西,名分、地位、中宫的尊严、郑氏的风光,甚至是一个孩子。可是柔嘉,朕同你说得很清楚,朕不会爱你,对任何人皆是如此。”
她可以得到任何东西,却唯独得不到容璟的心。
柔嘉,柔嘉,这闺中名字除了父母兄长唤过,便只有容璟一人喊过了,如今她成为皇朝的皇后,身份尊贵无比,天下之间除却陛下再无人能唤她的名字了。
时间久了,久到她几乎快忘了郑氏柔嘉的本名。
“陛下,臣妾晓得的。”她淡淡笑道,面色如纸色般苍白,藏在怀中的大皇子瞪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瞧着自己的父皇和母后。
“臣妾只是......情难自抑。”对容璟,从初见时便难以自抑了。
也正是这一强情愿的莽撞和盲目,她才成了容璟名义上的妻子。
“往后臣妾会摆正自己的位置,替陛下分忧的。”若是容璟不再需要她,或是她成了容璟的累赘,于她来说,这才是最致命的羞辱。
“是了,柔嘉,你能这么想朕便宽慰多了。”从一开始便是一场交易,盟友之间若是有了感情反而不美,索性他并无此忧虑。
皇后,一贯是最得体的。
天色陡然昏暗下来,一道闪电划过,然后是动静颇大的雷声与雨点,容禅更加缩在母亲的怀里,皇后轻声哼唱着哄孩子睡觉的摇篮曲。
“母妃那时也常为朕哼唱摇篮曲。”
皇后满腔爱意地看着容禅,他睡得很快,也睡得很安稳。
“禅儿最怕打雷,可是在臣妾的怀中他便会很快安然入睡。”这是容璟不知道的,大约是因为,他不曾在雷雨天宿在皇后寝宫中,而皇后也从来不会主动与他说这些事,自然下头人也不会无事与他报些大皇子平日里鸡毛蒜皮的小事。
乳母乖觉地抱走大皇子。
启祥宫未燃蜡烛,秋蕊早将碍事的宫人们全都调走了。
容璟突兀地来了句:“今岁净池的荷花开的似乎很好。”
皇后笑了笑:“也许是陛下的心情不错。”
“倘若......臣妾想再要个孩子,陛下会应允么?”不知谁说,有人附在他耳边,吐气如兰,娇躯贴上,配着昏到极致的天气天色,容璟的脑袋也是昏昏沉沉的。
第24章 见面
暴雨如注, 天色晦暗不明。
崔演伸手去接廊檐上倾斜而下的雨丝,冰凉透骨,为这夏日平白增了许多迷离幻彩之色, 就连暑热的闷燥也稍稍去了些。
依稀想起那年也是这般,一样晦暗昏沉的雷暴雨天, 娘亲坐在堂前看着一本游记,他与兰音坐在娘亲旁边, 问一些稀奇古怪的问题。
兰音撑着下巴,一边与他抢一块七巧板,一边嘴里咕哝些什么。
娘亲笑而不语, 眉眼皆是温柔。
彼时觉得枯燥炎热的夏日,却被记忆擅自美化为温馨宁静的午后,就连骇人的雷声成了老猫睡觉时的呼噜, 惧人的闪电也成了增光添彩的亮色。
大抵是......父母皆在, 兰音天真无邪, 而自己也是身体康健,不曾有性命之虞。
“咳咳。”暖风沁着雨丝, 生生凉了几分, 吹打在人的脸上, 又冷又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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