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之安排在此处设宴,可以看出他对此次出使极为看重。白幻一身官服,她以淡然的姿态出现在众人的面前,那身黑中带红的色彩将白幻衬得诡谲而神秘,难得如此正式的她,众人看着,心中不觉更谨慎了些。
“启禀国师,鹭台的一切皆安排妥当,只等众位大臣和陛下驾临即可。”礼部尚书梦承恩恭敬道,他也就是帮助白幻来筹备这次宴会的人,很多礼法上面的规矩,她比白幻清楚得多。
“辛苦尚书大人了。”白幻看着周围布置好的一切,很满意地说道。
白幻走到上首的座位周边观察了下,其他人都不要紧,帝王这里绝对不允许有差错,见没有什么异样,白幻方才放心地走到湖边,静候着。
夜还没有黑,湖边微风拂过,在湖面上泛起浅浅的涟漪,空气中依稀可见纯酿的气息,白幻唇角微勾,玉泉酒,她喜欢。
宫人都来来往往准备着最后的一点点的布置,渐渐的,在宫室的东南角,已然可以清楚地望见几颗星辰闪耀。
白幻独自一人站在不显眼的地方,微微扬眸,国师之职一人之下,可是历时三朝,却没有一个好下场,唇际扯了扯,到底是君心难测,还是位高了真的会利欲熏心。
“国师好早。”微沉的声音传来耳畔,白幻回过神,朝来人看去。
“陛下吩咐,岂敢怠慢。”白幻微顿了几秒,轻轻扫了他一眼,方才不浅不重地说道。
董祁瑞放在两边的手不自觉轻握了下,随后放开,嘴角微笑有些僵硬,他向来不喜欢屈
居人下的感觉,而白幻淡漠的态度,让他愈发觉得不恁。
初次见白幻,他就觉得心中不平,本来佳人如斯,他也当以诚心相待,他不过一介俗人,白幻美得魅惑张扬,尤其是那双慑人心魂的媚眼,他沦陷了。
可是他多次向她示好,她亦从来不理会,最后那一次,她静静地看着地上被掀翻的人他,只微微笑着,眸中却丝毫不见笑意,她轻睨着淡淡地说了一句:“别来招惹我。”
像是早已习惯高高在上,而他就无足轻重,那样淡漠到极致的表情,让他内心自然而然有种不可抑制的羞耻感。
董祁瑞自此便一直想让白幻体会一下他的感受,所以之后他开始跟着董晋寒不断牵涉朝政,结党营私之事也做得不少,可就在他凭借自己的手段当上吏部侍郎的时候,白幻不声不响地成了一人之下的国师。
将董祁瑞的情绪都收入眼底,白幻下意识撇开视线,不置可否。
其实性情这东西早都刻在了骨子里,非一朝一夕可改,他们要么如瑾之那般讳莫如深,要么如自己这般肆意之下藏着无尽的野望,要么就像董祁瑞这许私心极重,从一开始其实也就是那所谓的自尊心在作祟。亦或者其他。
总会有人因为自己的性情因为一个无端的开头,去寻找存在感,然后做到最后也不知为了什么,董祁瑞其实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白幻想,倘若自己此刻销匿在这潭湖里,董祁瑞定会很长一段时间再度陷入到困顿中。她从一开始就知道眼前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
“国师大人安好。”不知何时沈枭已经到了白幻的面前,他在知道了白幻已经到了鹭台后,就忙赶了过来。
见到不远处脸色极沉的董祁瑞,他下意识就站到白幻面前,用自己的身体将董祁瑞给遮了个严严实实。
白幻看着沈枭的举动,内心暖暖的又好笑,斜睨着他,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护崽子,这个愣头青。
“都这么熟了,沈大人何必多礼。”白幻轻笑着说道。
沈枭直直地站在白幻的面前,他长年习武,宽肩窄腰,跟被他挡住的那个人而言,显得很是孔武有力。
沈枭明显意有所指道:“国师不会水,怎还站在这湖
边上,这里偏远,小心被人暗害。”
白幻红唇微勾,“这里不是后渠,而且相信有沈大人在,也不会有人来偷袭本国师。”
当年董祁瑞在后渠暗算白幻不成反而自己掉进去的事情别人不知,可是他们心里都清楚,毕竟沈枭跟在灵云霍有很多交集。
听见这俩人明里暗里的讽刺,董祁瑞一张脸青了白,白了透黑,一双阴郁的眸子闪过狠毒,冷悌了他们一眼便离开了。
白幻,有本事你先撑过晚宴,即使侥幸不死,你也绝对活不过今晚,只会逞口舌之快可救不了命。
有些忌讳,你不知,可有人知晓,这次冒犯了帝王,凭你三缄其口也道不明,他们手中可掌握致命的证据,而就凭陛下的脾性,只要父亲多说两句,你以为自己的官职还保得住!
“国师,这猴崽子脸色那么难看,他又来找您不快了?”沈枭问道。
“嗯?”白幻听着他的称呼,又笑了笑,“你怎么不说是我找他麻烦?”
“您若是真的找他麻烦,他哪里还能好端端地站在那儿给您甩脸色。”沈枭神色微顿,随后轻笑道,对于白幻的手段他可是最清楚不过了。
“对了,待会儿帮我一个忙,事成之后,我答应你一个条件。”白幻诱惑地说道。
而沈枭一听,整双眼睛都在放光,“国师请吩咐。”
“我之前在树林被劫持的事情陛下是不是交给了你?”白幻问道。
沈枭点点头,但眸中掠过深意,这件事说来也怪,他查了这么久一点儿头绪都没有,甚至这些人像是凭空变出来的,查无踪迹。
白幻在沈枭耳边低语了几声,说完之后也不顾他赫然瞪大的眼睛,拍了拍他的肩膀,有些不着调地说:“我可就靠沈大人救命了。”
沈枭欲哭无泪,果然这条件是需要付出惨痛代价的。
第13章 、运交华盖(十三)
“陛下驾到!”
闻立的一声高呼,让正在下面说话的众人回过神来,他们齐齐来到中间的位置,分成两列跪下,“臣参见陛下,陛下万安。”
瑾之身着黑金色龙袍,一双云纹暗靴,腰间玉带刻着龙纹,金冠束发,威仪至极,周身散发着一股强有力的气势,面色浅淡地走到了正中间。
“众爱卿平身,赐坐。”“谢陛下。”
在拜见了君王后,他们都回到了自己该坐的地方,白幻的位置在瑾之的右斜下方,她的对面坐着董晋寒,灵云霍在白幻身旁,她后面是沈枭。
“今日宫宴,一来为犒劳使臣出使月国辛劳,二来月国和离霄已签订了二十年和平文书,是为庆贺。待会儿朕定会论功行赏,不会辱没了本次的功臣们。”瑾之沉声道,磁性且威严的嗓音传遍了整个鹭台。
“陛下圣明。”众人再次道,“恭贺陛下。”
“国师,一个月前你曾观测星象,华盖星隐有异常,主孤高,如今趁众位大臣都在,也给朕再解解惑。”瑾之凤眸瞥向正给自己斟酒的某人道。
这里毕竟是观测星象的最佳之地,白幻平日偶时也会来,只是一般写下了呈报给瑾之也就罢了,如今当着众人,白幻也并未推辞。
她微理了理自己的衣袖,站起身,魅眸轻轻扫过众人,张扬且带着肆意,随后秀眉微蹙,仰着头,似在认真观察这些星象的变化,众人也好奇地看着她。
半晌之后,白幻向瑾之拱了拱手道:“回陛下,从星象上看来,并无异样,天下安定,只是如今华盖星微亮,幽玄中单隐,有曲高而延垝垣之象,主官印,孑然而孤高,这若是缝空也就罢,若是哪位大人犯了华盖星,恐有丢官殒命之测。”
白幻语罢后,殿中隐隐可闻倒抽凉气之声,这意思就是有朝廷中人要倒大霉了。
“妖言惑众。”董祁瑞低声道,他从来都不相信这些所谓的天命,就算之前白幻所料从未出过差错,他亦不愿相信。
董晋寒眸光悄然旁边的人,冷哼一声,对于董祁瑞的话他不以为然。
白幻说完,严肃而郑重地站在一旁等候帝王
发话。
对于位高权重者,他们从来都只会听到自己想听到的,而她自己的举动,无异于让众朝臣人人自危了,她其实也不过遵循帝王之命,提前发话,有些人必需料理了,信的人自然会信,而不信的人也只会当笑话。
国师,除了能谋朝堂阴阳星宿之术,还有一点,就是必须要准确地揣测圣意。而正因为如此,刚开始国师都能被重用,等大权在握,要除的第一个就是他。
瑾之放任她这么多年的原因,一来不过是董晋寒,这二来,也是因为她是个女人。
“嗯,国师之意朕明白,可就丢官陨命四字,是否言尤过重?”瑾之声音微迟疑地问道。
白幻拱了拱手,“禀陛下,微臣所言只重不轻,近日华盖星异样,微臣翻阅的古书不少,此星此象,书中已有详细注解。”
“朕知道了,国师坐吧。”瑾之淡淡地回声,语气不紧不慢道。
白幻撩开衣袍坐下,继续给自己斟酒,面上平静无波,内心却暗暗腹诽,她最近一段时间被奴役得厉害,去翻阅哪门子的古书。
眉梢微挑,满意地看着指尖的杯盏,玉泉酒芬芳醇厚,齿香隽留在口中,心情逐渐舒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