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娇娘三嫁 (读读)


  “去查明夫人从哪个门出去的,把人给我带来。”
  钱娇娘面无表情地回了院子,清雅迎上来,“你跑哪儿去了,一上午不见人影!”
  “别提了!”钱娇娘气极走进屋子,拿起抱枕就往床上使劲砸,嘴里骂邢慕铮王八蛋。清雅等她发了疯,倒了一杯冷茶水给她,钱娇娘咕噜咕噜地喝了,又自己倒了一杯,再喝了个干净,才将出去的事儿说了。清雅听完,不可置信地捧腹大笑,“你跑去衙门告侯爷?哎哟,我的乖乖,这不是摆明了去顺天府告圣人么?”
  “我这乡下人怎地知道封地是个什么玩意儿!”又没人告诉她!
  “你呀,”清雅轻点她脑门,“你可听仔细了,封地就是天家把这片地全都赐给侯爷了,什么都是他作主,百姓上缴的金银粮食不到国库,而是到侯府来的,玉州城里的大小官员,都能由侯爷一句话罢免了。你说说,知州能帮你作主么,他一开口,乌纱帽就不保了!”
  钱娇娘重重放下杯子,坐在那儿生闷气。
  清雅见状,过去替她扇风消火。过了一会儿,她推推她,“你是怎么了,叫你与侯爷和离是天子口谕,即便是侯爷也奈何不得。你只需静待些时日,他自会放了你,你又何必这么冲动?平日里你也没这么沉不住气。”
  钱娇娘道:“我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待下去,这地方真叫我恶心。”
  邢慕铮隔着屏风清清楚楚听明白了钱娇娘的话。那般嫌恶,那般冷情。
  邢慕铮默默地退了出去,他大跨步离开了院子,走了一段又蓦然停下,拳头重重捶向围墙。
  一小厮自半月门钻出来,跑到邢慕铮面前道:“爷,放夫人出去的人找着了,是小南门的老张头!”
  邢慕铮回了外书房,老张头已在瑟瑟发抖地跪在了内厅。见了邢慕铮来了不住磕头,“老爷饶命,老爷饶命!”
  邢慕铮问:“你为何罔顾我的命令,私放夫人出府?”
  老张头大声叫冤,“爷,冤枉啊!奴才真不知娇娘、夫人,夫人是娇、夫人是夫人,夫人她,一直与我说她是府里头的绣娘,她还有一个娃儿……”等会儿,那以往每日早晨都往小南门出去上学的叫他张爷爷叫得响亮的丑儿,那不就是少爷?!
  “你瞧你那老眼是不是生着配相的,那就是夫人,娃儿就是咱们少爷!”丁张骂道。
  “哎呀,奴才着实不知啊!夫人她,夫人她自个儿说是绣娘的呀!”
  这老张头原与丁张有些千丝万缕的亲戚关系,且老张头本就是个实在人,丁张偷瞄邢慕铮的脸色,想帮他说两句好话,只是邢慕铮面无表情,一点心思也看不出来,丁张小心翼翼道:“爷,这事儿也巧,上回夫人叫齐了下人,偏生老张头请假回家去了,故而不曾见过。”
  邢慕铮不说话。老张头心惊胆颤地跪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口:“回去,下回注意些,夫人若要一人出去,马上遣人来报。”
  老张头连连应喏,生怕邢慕铮改了主意,忙不迭退了出去。
  丁张问:“爷,便不罚这老张头了?”
  邢慕铮甩袖而起,“罚谁去。”府里的奴才连主母也不认识,该罚的不正是他这轻视妻子的丈夫么?

第五十八章

  隔日晌午,玉州城里兴隆客栈里高朋满座,热闹非凡。小二提着大茶壶穿梭其中,扯着嗓门报着一溜的菜名。一昨日傍晚来的打尖客打着呵欠自楼上下来,见下面酒馆挤了许多人,不免诧异,拉了小二问道:“伙计,今日店里有何喜事,怎地忒多客人?”
  店小二道:“客官您有所不知,哪里有甚喜事,昨儿城里出了一桩新鲜事,大伙儿都来听说书先生说个趣儿!”
  原来这兴隆客栈里的说书先生最是消息灵通的,但凡玉州有大事小事,他总能第一个知晓,人送外号“万事快”,他讲书前总爱讲些新鲜事,故而老百姓最爱听他讲书。昨日又出了那桩大事,因此全都挤到酒馆里来听个究竟。
  打尖客听了,也找了个角落与人凑了一桌,要了二两小酒,一碟花生米,瞅向二楼台子上准备说书的青衣袍客。
  那说书先生喝了一杯酒,摇头晃脑感叹一番,慢悠悠夹了下酒菜吃进肚里,又自斟一杯酒喝了,这才站起来,一拍惊堂木,原本吵吵闹闹的酒馆顿时鸦雀无声。
  “……各位看官,小老儿今日说书前,先说玉州城里昨日一桩奇事。”
  “好——”果然不负重望,大伙都欢呼起来。
  万事快清清嗓子,响亮开口,“话说昨儿衙门前敲响惊堂鼓,有一妇人击鼓伸冤。但那妇人不是别人,却是定西侯的原配妻子。这原配本是邢侯母亲作主娶进门的,是个大字不识的乡野村姑。”
  下头喧哗起来,三三两两交头接耳。
  说书先生再将惊堂鼓一拍,“昨日她去衙门击鼓,不为别的,只因侯爷要娶当今三大才女之一的冯小姐为妻,便打发原配五百两银子,要其下堂改嫁。这原配心想,自己熬了这么些年才得以享受荣华富贵,哪里肯拱手让人?于是跑去衙门擂鼓,请知府大人替她作主。唉,这村姑哪里能成得了侯府夫人,莫不真是麻雀攀上枝头作凤凰?果真是贪心不足,蛇吞象哪!”
  “哈!哈!哈!”底下传来三声怪笑,众人齐齐转头,只见那外地打尖客抓耳挠腮兴奋不已,竟在众目睽睽下一溜烟跑上楼去,在走廊尽头消失不见。
  酒馆诸人面面相觑,不解此人究竟发什么疯癫。
  “万事快!你说是侯爷夫人不甘下堂才去击鼓,可后来她从衙门里出来,侯爷可一直与她并肩走的,许多人都在街上看见他们了。侯爷既嫌弃原配,还理会她作甚?”
  “莫非邢侯是反悔了?”
  “可我听说,是那原配对侯爷不忠!”
  “不忠?老天爷,这还了得?这样的妇人就该浸猪笼!”
  “可侯爷知道原配不忠,怎地还不将她处死?”
  “这……”
  众人七嘴八舌议论纷纷,最后将矛头全都对准台上汗涔涔的说书先生,“万事快,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万事快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他结结巴巴道:“这、这事我再打听打听,咱们开始说书,说书!”
  底下一阵嘘声。有人把花生米泼了上去。
  打尖客冲进走廊尽头的客房内,他的妻子正替妙龄女儿梳头,才及冠的儿子屁股朝天趴在床上。听见动静都吓了一跳,妻子瞪眼道:“这慌慌张张冲进来做什么!”
  “娘子,好事儿,天大的好事儿!”打尖客乐得直搓手。
  妻子眼前一亮,“什么事儿?我那好外甥知道咱们来了,在外面接我们了?”
  “咳!咱们又没通知好外甥,他如何知道?”
  “那有什么好事儿?”
  打尖客把门一关,“你那好外甥叫他那原配妻子下堂了!”
  “真的?”妻子并一双儿女全都双眼发光,惊喜溢于颜表。
  “千真万确!整个玉州城都知道了,说钱娇娘被休下堂,心有怨恨,还跑去衙门击鼓伸冤!”
  打尖客妻子道:“丈夫要婆娘下堂,那是天经地义之事,这钱娇娘,还敢心有怨恨!”
  “她不就是那样儿的人!”女儿兴奋地道,“爹,那咱们是不是可以马上去表哥的侯府了?”
  “可不是么?咱们这下是一点后顾之忧也没了!”
  打尖客咧嘴道:“别着急,等爹下午去买些贽礼,打点打点,明儿一早,咱们就登门拜访!”
  钱娇娘自衙门回来,打了蔫似的消停了。幸而邢慕铮识趣不在她面前晃悠,住也住在他的院子里。夜里邢平淳按规矩去正院请安,回来跟打了鸡血似的上窜下跳,钱娇娘问他怎么了,他也不说,只是傻笑。
  隔日早晨,钱娇娘醒来,顺便去后头瞧瞧昨儿二更了还不愿歇息的儿子,撩帘进去一瞅,傻儿子肚脐打在外边,一脚挂在床边,呼呼大睡。不知梦到了什么,还吧唧了两下嘴。
  他半夜不睡,今儿大概要太阳晒屁股了才能起床。钱娇娘摇头笑笑,打算过了辰时再叫他,便替他盖了肚子,转身出去了。
  钱娇娘出门去打水浇菜地,她离开有些日子,菜地里好似有人帮着浇水,葡萄竟还结果子,她摘了一串下来,用清水洗了洗,掐了一颗进嘴里,酸甜酸甜的,滋味还不错。
  院门吱呀一声打开,邢慕铮大步流星地进来,钱娇娘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
  邢慕铮瞧见她,也微微一愣,他走上前,在她身边停住,顿了顿负手道:“你、早起了。”
  钱娇娘这才像瞅见他似的笑道:“侯爷来了,不曾远迎,侯爷莫怪。”
  邢慕铮看那假笑刺眼,他撇开视线,却也不动。钱娇娘不知道他又唱哪一出,只当没他这个人,依旧吃葡萄浇水,邢慕铮瞧着她吃,又看向葡萄架上,那上头只剩下孤伶伶的一串葡萄,浅绿色半生的。他还记得自己每回撞倒了葡萄架子,她总会心疼好一会儿,亏得葡萄藤坚韧,还能结果子。邢慕铮见葡萄架子有些歪斜,上前去将其插结实了,又掐了一段死藤,将它绑了牢靠。忙完后,邢慕铮摇了摇试了试,稳当了许多。妇人家就是力气小,总插不牢实的。他偏头瞅钱娇娘,钱娇娘专心地浇水,眉头都不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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