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娇娘三嫁 (读读)



  哪个小姑娘不爱玉树临风的威武儿郎?
  钱娇娘讷讷坐在屋里,有如木雕一动不动。
  她知道自己是卖给邢家的,邢慕铮不喜欢她。只是新婚那夜,他问她疼不疼。从来爹不疼娘不爱的钱娇娘只觉一根心弦被狠狠拨动。他是多么意气风发的少年夫君啊,如同天上的雄鹰只能仰望。每日站在窗后瞧她的夫君在院中练剑,总有一股甜蜜萦绕心房。那是钱娇娘藏在心底最深处,最开心也最温馨的回忆。她知道他去参军,保家卫国,明知道她极有可能当了寡妇,但她仍支持他去。她虽不识字,但也知道国若没了,千千万万的家便没了。钱娇娘甚至已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他若牺牲在了战场,她便是死也会替他照顾好娘亲,为他传宗接代,叫邢家后继有人。
  这是支撑着钱娇娘多年的信念,每每她支撑不住时,她总想邢慕铮,就有了坚持下去的力量。听说他打了胜仗,她比谁都高兴;听说他死了,自己差点儿也倒了。得知他终于胜利回来了,她心中的狂喜又有谁能得知?
  可惜英雄总要配佳人,他要迎娶才女小姐为平妻。钱娇娘夜里偷偷抹了多少泪,才接受她原是一厢情愿的事实。她与他不般配,她知道。她想过努力追赶他,可他连机会也不愿给她。既然郎君无情,纵使她情深一片,也惟有当风逝去。钱娇娘只想等丑儿再长大些,她就自请下堂,还二人自在。
  可是没想到,邢慕铮竟然会向皇帝请旨,那般污蔑她。用最不堪的方式,来抛弃她。邢慕铮,他真真好狠的心。
  钱娇娘嘴唇轻颤,她一摸脸庞,却不知何时已泪流满面。
  “侯爷,夫人她歇息了,您一会再……”
  清雅的声音慌张在外响起,钱娇娘忙起身左右胡抹眼泪,只是泪水糊了一脸,她抹也抹不干净。邢慕铮拨开清雅冲进来,娇娘转过身去,不想他看见她狼狈模样。邢慕铮却粗鲁抓住她的手臂,迫使她转过头。
  邢慕铮瞧娇娘眼眶是红的,鼻子也是红的,眼睫毛上还湿湿地沾着泪珠,他眉头大皱,粗声喝道:“你哭什么!”
  钱娇娘被他吼得怔愣,她盯着眼前的男人。是了,她哭什么,她为甚要为这样待她的男人哭?这种无情无义的男人,不值得她伤心。钱娇娘深吸一口气,硬生生将唇角上扬,“侯爷误会了,我这是高兴才哭的。”
  清雅不放心跟了进来,钱娇娘隔着邢慕铮对她摇了摇头,清雅细看她一眼,虽担忧但还是依了她走了。
  邢慕铮目光凛厉,大掌不自觉捏紧了她的手腕。高兴才哭?她就那么迫不及待想离开他嫁给了王铁牛?“你高兴什么?”他阴鸷问,她若真敢回答是王铁牛,他现在就去把那竖子给杀了。
  钱娇娘手腕上一阵钻心疼痛,她忍着没有叫出声,在无心的人面前,再叫痛他也不会心疼她。她笑道:“我高兴侯爷总算跟我这村姑农妇离了,往后您就可以娶、嗝!”钱娇娘打了个哭嗝,竟将她的话给打断了。她眼中闪过狼狈,咬牙挣开邢慕铮,佯装不随意地擦了擦脸上余留的泪痕,“往后您就可以娶高门大户的千金小姐,亦或是去了皇宫里当驸马爷,岂不美哉?”
  原来她还是怨他的。不是因那王铁牛。邢慕铮沉声道:“口谕之事,我自会给你个交待。”这荒唐圣旨已然下了,事以至此,他只有想法子让天家收回成命。
  钱娇娘眼神越发地冷。若不是邢慕铮求了圣旨,天家吃饱了撑着才管别人家的家事。她还以为他好歹会解释两句,看在她照顾他的份上,骗她一句这事儿与他无关。不过她还是高估了自己,是该说侯爷做事坦荡不屑找借口,还是说她本也不值一提,在他心目中,妻子不过就是个丫头,照顾他是理所应当。
  可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自要识时务些,不然怎么死都不知道。
  钱娇娘道:“侯爷,我不要什么交待,您要休我,那是天经地义的事儿,更何况您还求了圣旨来,只是您这也太见外了,要我下堂,您直接来跟我说一声,我不就自个儿滚蛋了么?是怕我死皮赖脸赖在你家不走?这哪能够!”
  邢慕铮知道她定是误会了,以为是他求了天家,但即便不是他求,这事儿的确因他而起。他不知该如何道歉,只能尽快叫她恢复了体面。
  钱娇娘见他不语,继续道:“侯爷,其实我早就知道我配不上您,配不上这侯府,我就是想死皮赖脸住一住,也算是我一介凡人也住过仙人府了。您瞧我这一得意,就把日子给忘了,您等着孝期满了与冯小姐大婚,我就当早早自请下堂,最后还烦得您请了圣旨,不过也多亏了那道圣旨,我好似平白得了一百两金子!一百两金子啊侯爷,我长这么大,还从没见过这么多金子……”
  “闭嘴。”邢慕铮低喝。看着他的眼神太冷了,娇娘哪里用过这种眼神看过他?她是真恼了,为甚不对他发脾气?邢慕铮的心口就像被塞了棉花窒闷不已,又不知如何开口安抚,他啧了一声,干巴巴道:“你放心,你救了我,我会继续让你当侯府夫人。”
  钱娇娘唇角缓缓上扬,越扬越高,然后她轻启朱唇,幽幽说道:“邢慕铮,你给我滚。”
  邢慕铮竟真的滚了。他当天夜里就带着一队人马出了玉州城,不知去了何处。

第四十七章

  一个多月后——
  刘喜婆起了个大早,她今儿有一场婚事要操持。她在小院里摘了朵鲜花插在头上,与家中老头说了一声,便匆匆出了院门。
  刘喜婆一出门就打了个喷嚏,这天气一天比一天凉了,不过还不冷手。她揉揉鼻子,抬头望天。这会儿天灰蒙蒙,不过刘喜婆能看得出来,这天估摸着要下雨,得动作快些。新郎新娘要是淋了雨触了霉头就不好了。唉,她就说今儿不是上上之选,下月五日才是顶顶的良辰吉日。可是这新郎官家,连这点时日都等不了,非得要着今日办。
  不过说来也有趣,新娘子是个二嫁的,家里除了白大夫就没什么亲戚了,不晚上悄悄儿嫁了,反而还跟黄花大闺女一样,大早上地让人吹锣打鼓八抬大轿来迎娶。这也真真是新娘子上轿头一遭了。
  刘喜婆赶到城南老巷口,院门是开着的,她推门进了小院,立刻一阵欢声笑语飘来。刘喜婆寻声望去,西厢的窗阁打开,二嫁的新娘子对镜贴着花黄,与她的丫头开怀说笑。新娘子已换上了霞帔,火红色衬得她脸蛋儿白莹似雪,点了绛的红唇柔嫩饱满,虽不说绝色,但也是一位美人。哪家的丈夫把这样的妻子也休弃了,唉,想必又看上了哪个年轻的小妖精。
  刘喜婆进了屋来,笑吟吟道了声喜,说了一通吉利话,大伙都乐呵呵地。刘喜婆随即叫白大夫新娘子梳妆,白大夫似乎对这新娘子亲戚有些生疏,迟迟不敢动手。倒是那丫头接了过去,自发地为新娘子梳发。不合规矩,不过反正也是二嫁了,刘喜婆便睁只眼闭只眼,她趁机交待些事儿,说了一半住了嘴,打了一下自己的嘴巴,笑道:“瞧我这记性,娘子当都知道罢。”
  新娘子爽朗笑笑,按了按额黄,“您只管说,我什么都不知道的。我头一回成亲呀,可是憋屈死了。”
  刘喜婆急道:“哎呀呀,百无禁忌,百无禁忌,这大好日子,可不兴说些晦气的话。”
  丫头听了也稀奇得紧,好像从未陪嫁过似的,“你方才说,可以拿棍杖打新郎倌,还有这等好事?”
  “咱们这确实有这样的习俗,戏婿嘛,图个乐呵。”
  丫头拍手欢呼,“那我要打!”
  新娘子也鼓掌,“那我要看!”
  刘喜婆:“……”这哪里像二嫁,头回嫁都没这么乐呵的。
  待新娘子梳好了妆戴上了凤冠,刘喜婆探头再看了一眼天上,“哎哟,小娘子,一会儿戏婿可得注意着些时辰,我看这天儿得下雨,万一新娘子还未到家就淋了雨可就不吉利了。”
  “时辰快到了,新郎倌该来了罢?”
  丫头正说着话,外间传来喧闹声,院中闯进来一个小胡子,小胡子嘴里嚷嚷叫着夫人夫人。丫头自窗阁探出头去,“王勇,你在这儿瞎嚷嚷什么呢!”
  那小胡子道:“清雅姑娘,大帅不日便回来了,你叫夫人再多等几日,一切待大帅回来再说罢!”
  大帅?什么大帅?这难道还是个大户人家的夫人?刘喜婆小眼珠子开始左右转溜。
  丫头道:“等他作甚,那么一堆宫里来的太监侍卫,跑到侯府去宣口谕,等你大帅回来有甚用!”
  口、口谕?她的个天王老爷,那不是圣旨?!
  新娘子拿着红盖头上的穗条把玩,“王勇,你来吃我杯喜酒,我自是欢迎,但若是说别的,你就走罢。”
  小胡子被丫头拿着扫帚赶,忽闻外头鞭炮齐响,锣鼓喧天,刘喜婆如当头棒喝,“哎呀,接亲的来了!快快快,快把新娘子的盖头盖上!”
  果不其然,门外身着大红袍骑着马容光焕发的新郎倌,带着亲戚们敲锣打鼓来接亲了。新郎坐在马上,黝黑的脸庞上哂笑露出两排白牙,浑身上下散发着讨媳妇的喜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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