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心疼宁七音辛苦的话, 却丝毫不将宁七音的心意放在心上。
上辈子宁七音做了那么多努力想要得到陆老夫人的喜欢,却总是徒劳。这辈子她不再想要了,陆老夫人却又偏偏一见她就喜欢了。
这是多么讽刺, 那个怯弱纯良的宁七音苦求不得的东西,对现在这个不再奢求世间温暖的宁七音来说,简直是唾手可得。
随着众人从陆老夫人院子里出来,一群年轻人便商议着去府里什么地方玩,陆家的公子姑娘也都很好客,说说笑笑地商量了半天,决定去园子里的小山后的空地上,那里地方平整空旷,不管玩什么都方便。
宁七音对于玩什么是没兴趣的,她总觉得自己心里已经并非那个十五岁的姑娘,上辈子在陆国公府做少奶奶的记忆还在,如今再看那些景物,心里只觉无趣。
众人商量的正热闹,宁七音只是在人群后安静地听,宁玲珑却看不得她清净似的,故意不去那热闹的人堆里,反而站在了宁七音面前。
“姐姐怎么不过去一起商量?”宁玲珑在外面总能适时的带上笑容,“那可都是姐姐未来的婆家人呢!”
宁玲珑掩唇而笑,继而伸出手拉住宁七音的胳膊:“别怕,我带姐姐过去认识认识!”
宁七音却毫不客气地甩开了宁玲珑的手,面无表情地往宁玲珑面上看了一眼。
宁玲珑不过是故技重施,又打算拉着宁七音在众人面前亮相,说宁七音乡下来的大家多担待什么的。
宁七音还记得,上辈子宁玲珑把她推到了年轻人堆里,说起玩游戏的时候,宁玲珑一会儿说宁七音这个不熟,一会儿说宁七音那个不会,也不知道否定了陆家那些人多少提议,直到最后大家都兴趣缺缺,对宁七音也暗暗不满起来。
那时候宁七音很想说,她可以不玩,也可以跟着边学边玩,可宁玲珑不曾给她说话的机会。宁玲珑就像是护着姐姐的好妹妹,一心要姐姐参与到游戏中,却挑不到姐姐会玩的那一种。
上辈子的尴尬宁七音还记得,她觉得宁玲珑大可不必如此,可一想到宁玲珑全是为了自己,她就说不出反驳她的话来。
如今宁玲珑被宁七音甩开,却也不恼,只是眼含委屈地看着宁七音:“姐姐最近这是怎么了?妹妹哪里做错什么了吗?”
宁正辉正从二人身旁经过,听到宁玲珑的话,不由看了宁七音一眼,眼神中满是警告的。
宁玲珑看到宁正辉,却又佯笑着推开他,语气中撒娇似的:“我跟姐姐说话呢,二哥不要听!”
宁玲珑将受了委屈却假装坚强的模样表演到了极致,莫说本来就关心她的宁正辉,便是不相干的人看了也会觉得是宁七音欺负了她呢!
宁七音看着她,不由冷笑,这样深的城府,这样沉的心思,上辈子那个唯唯诺诺忐忑不安手足无措的宁七音,怎么会是她的对手呢?
宁玲珑将宁正辉推开,再看宁七音的表情,就又换上了满脸委屈:“姐姐这是怎么了?从前不都是我带这姐姐去认人吗?姐姐忘了?”
宁七音听了唇边绽出一个笑来:“没忘。”
也忘不了,如果不是宁玲珑在她前面反复强调她胆小怕生,不给她说话的机会,故意去反复强调宁七音乡下来的诸事不懂,她何至于那么快就在所有人面前被定了性。
宁七音的声音轻柔温婉:“我看好像是妹妹忘了。”
宁玲珑一愣,对宁七音的话不解:“我忘了什么?”
宁七音仍是淡淡笑着:“妹妹忘了,方才我已与大家认识过,倒是妹妹,还没介绍过自己呢!”
宁玲珑猛地反应过来,登时一张脸涨得通红,她好不容易忘掉了方才的难堪,却被宁七音轻飘飘的一句又给勾起来,这使得她羞愤难当,瞪着宁七音的双眼都红了。
宁七音瞥见一个人正向着商议玩什么的人群走去,细看过去却是陆见洺,她不动声色地收回眼神,向宁玲珑笑道:“妹妹不必难过,我也忘了一件事呢!”
她施施然转身,声音轻轻地飘到宁玲珑耳中:“我好像把帕子忘马车上了,我得去取了,妹妹快去跟大家认识吧!”
宁玲珑怒红的双眼死死地盯着宁七音的背影,她恨不能扑上去撕扯宁七音一番,可身后的说笑声提醒她不能,她是国公府长大的姑娘,不是乡村野妇。
宁七音离开那处空地,无目的地在陆家园子里转了转,倒是仍和她记忆中相差无几。不同的是,她这辈子绝对不会再嫁给陆见洺了,绝不!
躲开了陆见洺,宁七音心里稍稍放松些,也有心思去看着园子里的景象了。
上辈子她曾经无数次从这园子里经过,或是陪着什么人闲逛,却从没能像今日这般,只是单纯的看景,心无旁骛的赏花。
那时候她的一颗心总是提着的,怕自己走路礼仪不够完美,怕人笑话自己东张西望没见过世面,怕陪在身边的人会突然说一句她接不上来的话。
做陆家少奶奶的那几年,她很努力地让自己活成大户人家少奶奶的模样,却没想到最后活成了个笑话。不是吗?临死前宁玲珑亲口告诉她,人人都以为她得了疯病。
曾经陆见洺给过她的那点甜蜜让她有多看重,最后插到心尖的那把刀就有多锋利。
那时候宁玲珑还面目狰狞地指责她,说是她抢了她的婚事,夺走了她的幸福。
可是,谁曾经问过她要不要?
宁七音在一株桂花树下停住,伸手摘了一朵桂花在掌心里。那朵金黄色的小花被风吹得微微颤动,躺在宁七音白皙的手心中,一副随时会随风而去的样子。
她不要这种任人采撷的生活,所谓的好婚事好姻缘她也不稀罕。
宁七音伸着手掌,任那朵小小的桂花被风吹得滚落下去,看着自己的掌心空空如也,她又蓦地生出些许孤寂的情绪来。
上辈子的宁七音活得可怜可叹,可她曾经对很多事很多人还有期望,她盼着别人能接受她,也曾为了得到一些关爱努力改变自己。
而如今的她,除了心底的仇恨,除了要靠自己过得很好的誓愿,她竟对别人的善意和温暖没什么企盼了。
那朵桂花从她手中掉落,又被风吹着在地上滚动了一下,最后陷在灰尘中不动了。
宁七音微微仰起头,一簇一簇的桂花在墨绿而闪亮的叶子间盛开着,并不会因为少了某一朵就失去了颜色。香气在鼻端萦绕着,韵味悠长。
突然一句读过的词涌上心头,宁七音不觉喃喃地吟出声来:“暗淡轻黄体性柔,情疏迹远只香留。”
本是心中孤寂胡乱叹了一句,不知道为什么一出声心中更觉孤寂了。一个人吟诗竟也如同自言自语,难免有些好笑。
宁七音自嘲地笑了一下,然后回过头去,却不期然看见一个人站在那里。
那人身形挺拔,形容俊美,负手而立间自有一股傲慢的贵气。
那是她上辈子夫君的叔叔,陆景朝。
☆、第 29 章
第29章那个纤细伶俜的身影
宁七音看到这人, 先是微微一怔,之后才记起来的。
上辈子她嫁到陆家来,是见过他的, 他是陆见洺的叔叔陆景朝,是上辈子宁七音在陆家要仰望的长辈之一。
只是他年纪并不算大,记得比宁七音大了十二岁。上辈子第一次见面之后,宁七音曾经向陆见洺感叹他还有个那么年轻的叔叔, 陆见洺当时算了一下, 然后告诉她二人年纪的差距。
在宁七音的记忆里,那位叔叔确实是一个好相貌,年轻不大,英姿挺拔, 容貌俊美, 生于贵胄之家,才华横溢, 能文善舞,年纪轻轻便因平定战乱而被封为大将军,备受天子倚重, 是陆家的骄傲, 也是陆见洺最为崇拜的人。
只是宁七音偶尔遇到过他, 只觉得他神情冷漠,仿佛拒人于千里之外, 因此每每让身为陆家少奶奶的宁七音有些惧怕,是以上辈子遇到他后, 她都不怎么敢正眼看他的,便是偶尔遇到了,也是恭恭敬敬的, 生怕有什么闪失。
如今宁七音回头看到他吃了一惊,倒没有从前的惧怕,只是不知道他在那里站了多久,心里多少有些不好意思,想起刚才自己在那里看花吟诗的样子,自己都觉得羞惭,怕是落在外人耳中,难免有矫揉造作之意,一时垂眼,竟不好意思去看他。
陆景朝也没想到,自己在这园子里竟然遇到这么一个姑娘。
今日家中人多,陆景朝懒得各种应付,随便找了个借口便出来清净清净。听着小山那边隐约有说笑声,他便绕到了这边来,却不想看到一个纤细伶俜的背影。
微风吹着她的发梢,她抬起手摘下一朵桂花,宽大的衣袖倏地滑下来,就露出一截雪白纤细的皓腕。
身形纤细柔弱,在那轻风之中竟有不胜娇弱之态,雪肤乌发,这么一个姑娘,竟然不像真人,像是活在画里一般。
他自然不免多看了几眼,看她盯着手心出神,直到那朵花被吹落,透着淡粉的花瓣就扑簌簌地自那净白纤细的手中滑落,飘散在空中,飘过她起飞的衣摆,飘过她那同样随风而起的乌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