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卫们都是高手,却架不住这些人来得突然,杀得疯狂,那些人不畏疼痛不惧死亡,在长久的炼狱般的生活中早已失去了正常的人性和情感,又或者在太后死去霾云终散以为终于得救的那一刻得知要殉葬,那压抑在心底的恨便彻底冲破了理智的堤岸。
香宫人数众多,那些护卫很快淹没在疯狂嚎叫的人群中,黑压压的人头中鲜血飞溅,不时抛出断肢残臂。
忽然有人在殿深处高声道:“这一对无道母子,母亲欺压残害了你们一生,她死了,儿子还要你们陪她下地狱继续受她欺压……杀了他们,朕许你们自由!”
永嗣帝如遭雷击。
但他并没有回头,大袖一展,已经使出这一生里最好的轻功,一步便上了墙,下一步便要掠上香宫的殿顶。
却在此时胸臆间一痛,真气霍然受阻,仿佛有一根潜伏的针,在他全力运转内力的同时被调动,生生戳得他真气一泄,便慢了一步,随即脚踝一痛,一低头便看见一个枯槁的宫女,抱着他的靴子,低头死命啃咬,尖利的牙齿,咬入了他的脚踝。
永嗣帝顾不得疼痛,猛地一甩,那宫女牙齿全断,鲜血横流,却依旧没有放开,而此时底下一个接一个宫女扑了上来,一个抱住一个,像一群蝼蚁吊在深秋的蚂蚱身上,拼命把他往底下拖。
扑上来的人太多了,为生存人本就可以爆发出平日不能有的力量,饶是永嗣帝一身流转如意的好武功,在此时也生生被一寸寸拖下了墙,他回首,手中寒光一闪,心里明白此时唯一自救的办法便是壮士断腕,然而一个残废如何能做皇帝,又如何能斗得过自己那恶毒的哥哥……只这么一犹豫,砰一声,他被拽落尘埃,下一瞬那些宫女便像叠罗汉一样一个叠一个扑压下来,重重压在了他身上,他被压得噗地吐了一口血。
他的母亲为了他所做的全部罪恶,此刻都孽力反馈到了他的身上。
下一瞬他双臂一震,全身骨节闷响,地面烟尘腾起,砰砰响声四起,那些宫女全部跌了开去,宫殿深处有惊叹之声,似在惊叹他深藏不露,于此情境之下依旧还能有如此威势。
然而那惊叹里,又隐隐带着几分讥诮。
似在讥笑在绝对的计谋前怎样的挣扎都是徒劳。
永嗣帝一边吐血一边起身,却在此时只觉得眼前一黑,再一抬头,就看见那香宫的标志,那八个巨大而沉重的几乎从未挪动过的金缸,如一片无边无垠的阴影,从四面八方,隆隆地向他挤过来,盖过来……
……
第四百七十一章 朝臣第一!
皇族丧葬事宜,一向有太常司负责,文臻不过将人唤来,随口吩咐便完了。
之后她正在传递暗号寻随便儿,忽然心中有警兆,一回头,正看见永嗣帝缓步进门。
他立在门槛上,看着她,依旧全套冠冕,平天冠珠帘晃动,遮没深邃眼神。
文臻没来由地背上忽然汗毛直竖,心想这人走路怎么和猫似的一点声音都没有?
眼前平天冠微微晃动,连脸都看不清,她又想这皇帝瘾还没过,也不嫌帽子重。
却见永嗣帝远远地坐了,自行取下了平天冠,还不胜重负地扭了扭脖子,似乎终于感觉到了重量。
文臻望着他,心中忽然掠过一丝疑惑。
既然也嫌重,方才出去这半晌,为什么不顺便换了衣裳?慈仁宫定然是有他的衣裳的。
这念头一闪而过,却听永嗣帝淡淡道:“朕方才碰见了德妃。”
文臻一凛,顿时没空想别的了,面上却也淡淡的。“哦。娘娘可好?”
这问得态度明显敷衍,永嗣帝嗤笑一声,道:“你之前在宫中劫持闻近纯的时候,不是和德妃娘娘配合得很好?怎么,婆媳关系并未解冻?”
文臻听着这话,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一时也想不明白,便笑道:“哪里哪里,我和娘娘好着呢。陛下你如果拿着娘娘来要挟我,我怕燕绥伤心,一定会投鼠忌器的。”
她这话听来完全是反话,永嗣帝瞟她一眼,反而不提德妃的话题了,忽然道:“德妃身边那个小太监,很是可爱。”
文臻心中警铃大作,一脸茫然:“啥?什么小太监?娘娘身边不一直是菊牙吗?”
永嗣帝神情却不像在试探她,只随口而发,笑道:“朕欢喜那孩子伶俐,已经和德妃娘娘说了,调那孩子来朕身边。”
文臻微微松口气。
德妃的身份,被永嗣帝盯上,用来钳制她,是应有之意。她只是怕随便儿身份泄露,如今听这口气,永嗣帝竟然是单纯喜欢他?
文臻又有点疑惑,上下打量他——随便儿当然很讨人喜欢啦,但是这事总觉得哪里还透着奇怪。或许永嗣帝丧女之后,对孩子分外有柔情了?
永嗣帝忽然起身,道:“娘娘被朕安置好了。皇后你便不用操心了。且安分呆着吧。”说着手一挥,一群戴着铁面罩的人无声从梁上落下,将文臻团团围住。
文臻笑着摊摊手,以示自己会很安分。
她当然会安分,因为她已经看见随便儿被一个侍卫抱着,跟在了永嗣帝的身后。
随便儿看起来还好,就是小身子有点僵硬,那孩子在侍卫肩头转头,遥遥对她比了个OK的手势,又伸出了三根手指,想了想,换成五根。
文臻看着那肥手指,心想修炼得还是不到家啊。
OK就是还好,他和娘娘都没事。但是中毒了,需要三天……哦不五天自己解毒。
文臻瞧着永嗣帝扭头看了看随便儿,不知道吩咐了什么,便有人上前来,解下大氅给随便儿裹着。
文臻有些安心也有些讶异,瞧来永嗣帝竟然是真心呵护孩子。
眼看永嗣帝头也不回地出去了,那些铁面人上前督请她回凤坤宫,她一边走一边想,永嗣帝怎么好像有点像在避开她?
……
湖州战事未毕。
数日夜猛攻,众寡悬殊,林飞白战死,张钺受伤,白林重伤,平州军和湖州守军几近全军覆没。
然城头志气不堕。
本以为唯一能战的林飞白战死后,湖州须臾可下的联军,也没有想到,那男子长守城头的姿态,便如最后一簇火焰,点燃了湖州百姓全部的血气和决心。湖州坚守八日夜,所有官员全部上城,战死一半,到得最后,守城的已有很多是女子和十一二岁的少年。
周沅芷持剑站上城头,无论众人怎样劝说都一言不发,她撕下林飞白一截沾血的白色里衣,绑在臂上。
之后湖州百姓上城头,人人戴白。
那一色胜雪的皑皑的白,可染血,染灰,染这炮火焦烟,却不染颓丧畏缩和怯懦卑劣。
不惭世上英,纵死侠骨香。
湖州便以这残兵弱将,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奇迹般硬生生又撑了两日两夜,打退了联军又三次进攻。城头上伤者死者无数,同袍的血流在一起,爬上城楼的联军不能举步,随时会被躺着的人一刀捅个透穿。
城头上全是人,却有一处角楼静静空着,步履匆匆满脸血迹的人们经过,都会匆匆一躬。
联军从未想过,迈出川北的第一步,便遇上了前所未有的难啃骨头。
两日后。
湖州城头几乎已经没有能够站立的人。
唐易联军则既懊恼又疲惫却又难掩松了口气的轻松,准备进行最后一次猛攻。
不管之前如何艰难,这一次,湖州终于要在联军的铁蹄之下,敞开城门!
城头低低的呻吟声里,周沅芷用剑支撑着身子,艰难地半跪起身。
她终于离开了站了两日夜的位置,慢慢地向后头角楼挪去。那是飞白离去的地方,自然也是她最后的选择。
初升的日光泼洒城头亦如剑光,她在日光里眯起眼睛,最后一次遥遥看了一眼城外。
然后她忽然顿住。
晨间淡淡的雾气尽头,城外山坡上,忽然出现一片沉沉的乌云。
不,不是乌云,是……军队!
周沅芷慢慢睁大了眼睛。
是唐家的后续军队吗……
唐军阵营里却起了一阵异常的骚动,备战的阵营开始掉转阵头。
城上静默过后,猛然爆发一阵足可冲上云霄的欢呼。
“是我们的援军!”
“我们等到援军了!”
呼声里,人们纷纷挣扎起身,拿起武器,再度扑上城头。
周沅芷静静地靠着角楼的墙壁,抚摸着那冰冷的砖石上已经凝固的红痕,良久,笑着落下泪来。
……
潘航立在山坡上,遥望破损处处却依旧矗立的城墙,痕迹斑驳却依旧紧闭的湖州城门,惊愕而又感叹。
惊愕湖州居然未破,感叹湖州居然未破!
同时心间也升起淡淡的苦涩。
唐羡之太厉害,他来得,太迟了。
一路不断被阻,更在横水遇上了真正的唐家小楼,苦战一日夜后还是靠着机关术勉强冲出,但直到现在,他的屁股后头还跟着唐家小楼的剑手,面前是唐家大军,他此刻赶来,是将自己陷入夹击之势,无法摆脱的被动之局。
他现在能做的,就是尽量救人,能救多少救多少,以及尽量杀人,能杀多少杀多少,想要打赢唐家护住湖州,是做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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