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字如利刃一般剜了心,
戳在了她还未愈合的伤口上。
江沼一时疼的脸色发白,朱唇微张,犹如缺了水的鱼儿,下颚轻仰,猛地吸了几口凉凉的雪风。
身后素云手里的灯笼突然没有握稳,“啪嗒”一声落在雪地里,灭了光。
“殿......”
素云声音有些打颤。
江沼知道她要说什么,但她没让她继续往下说,十指轻轻一扣,盖上了匣子,抿了一抹微笑定定地看着陈温,“殿下说的对,臣女若是想要了,殿下又怎会舍得不给呢。”
如此一想,他对她也挺好。
至少她要什么东西,他从未吝啬过,他也曾护过她,为她护过那只簪子。
是她不该生了贪念,从一开始她就不该去想。
“这簪子,我很喜欢。”江沼捏着那匣子边缘,捏的指甲发白,脸上的笑容绚烂,双眸紧紧地盯着眼前这个她喜欢了十年,也刻入脑海里十年的人,轻声地询问他,“待他日臣女遇上了林姑娘,再好生去同她道歉,可行?”
冷风刮过,似是将她的声音吹散。
很渺茫。
却又空寂地回荡在耳畔。
江沼没再看陈温,心头实则并不想要他的回答,她怕疼,目光往夜空中的飞雪里望了一眼,轻轻滚动了一下喉咙说道,“臣女有些累了,想回去歇息,愿殿下明日一路顺遂。”
江沼对着陈温福了福身,
起身越过了他身旁。
飞雪迎面扑来,江沼伸手紧了紧斗篷,将自己捂的更严实了些,灯火的光晕投进她的双瞳,有盈盈水光闪动,冷艳的脸庞上却依旧洁净干爽。
屋里的东西,
素云早已经收拾妥当。
江沼坐在桌旁的圆凳上,坐得端正,安安静静地等着夜色沉下。
窗外的灯火,一盏一盏地熄灭,直到最后陷入了一片黑暗。
后半夜时素云说,“时辰到了。”
江沼才起身。
手上那根簪子从陈温交给她之后,就一直被她捏在手里,捏在现在,掌心才刚愈合的细碎伤口,已经渗出了血迹。
江沼没拿走那匣子,将其放在了桌上。
半夜的雪路并不好走,一盏微弱的光晕在脚下,江沼的脚步却没有半分怠慢。
大雪停了一夜,山城脚下的官道上,张叔和江家的下人已经候着了。
等江沼上了马车,便问张叔,前头的路如何,张叔说姑娘放心,“奴才探过了,前面的这段路好走。”
“那便出发吧。”
江沼吩咐了一声。
大半夜官道上的一串灯火静悄悄地离开了山道,往芙蓉城驶去。
离那人的距离越远,
江沼的心口就越是舒坦。
天色泛青时,江沼躺在马车上,才终于安心地睡了过去。
**
清晨严青进来禀报。
说黔州陆续有百姓出来抢夺灾粮,
黔州本次并未遭受雪灾,但去年出了一场瘟疫,收成严重受了影响,在知道江城有朝廷运来的灾粮后,不断有人涌入。
陈温刚起来,挽袖净了手,才回复了严青。
“食不果腹者,皆为灾民,老弱妇孺照人头发放钱粮,年轻的壮丁按劳力计算给予报酬,此次雪灾正缺人手,刚好能用上。”
严青领命退下,交代完底下的官员,严青再回来时,便发现,江家的人皆不见了踪影。
今儿太子出发芙蓉城赈灾,昨夜个个都睡了个好觉。
谁知道江家人竟然就半夜走了。陈温初听严青说完,还以为自己听岔了,在瞧完严青的表情后,才渐渐沉了脸。
昨夜他特意去找了她,她倒是应承得好。
“码头昨儿夜里没有船出去,江姑娘想必是已经去了芙蓉城。”
陈温脸色愈发阴沉,他竟不知她何时学会撒谎了,昨夜她应承时的态度乖巧,原是在同他打太极。
还敢连夜赶路,她是不知何为危险。
严青说完又将一个木匣子交给了他,“属下去找江姑娘时,见屋里的桌上放着这匣子,想必是走的匆忙,忘记了带。”
那木匣子正是昨夜陈温送给她的玉簪。
才经手不过一个晚上,陈温怎可能认不出来。
陈温的眉宇拧住,伸手从严青手里接了过来,揭开盖儿,里头的簪子果然还在。
陈温神色突然很难看,“啪”地一声合上了盖儿,严青还是头一回见殿下神色失常。
“去追。”
陈温只说了这一句,也没说追上了该如何。
严青走后,陈温的目光再次落在那匣子上,眸子突然顿住,又将那匣子拿到了眼皮底下仔细地瞧了一番。
檀木上那几个小黑点,是血迹。
作者有话要说: 宝宝们来啦!虐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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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巳时严青回来了。
陈温已经出了客栈,在城门口整装待发。
头顶上的一道暖阳落下,飘了十余日的大雪,终于歇停了。
“属下没能拦住江姑娘。”严青低首复命。
陈温起身往外头,神色已不似早晨那般波动,沉稳中透着冷淡,严青追回去不久,陈温便冷静了下来,此时也并没觉得诧异。
既能存心半夜溜走,路上岂能耽搁,她是铁了心地要赶去芙蓉城,不过是白费了他一番口舌。
陈温伸手理了理袖口,翻身上了马,赈灾的物资已经装好了马车,列在了身后,等着陈温的指令。
“你先行一步,护江姑娘安全抵达芙蓉城。”陈温上了马才对严青说道。
严青站在原地没动。
陈温起初并没去看他的脸,又多加了一句,“留意江姑娘有没有哪里受伤。”
那簪子是昨儿他特意买来送予她,本欲体谅她这一趟来的不容易,也料准了她会喜欢。
她却闹了脾气,直接搁在了客栈。
木匣子在交给她之前,陈温能保证没有半点污渍,虽不确定那上面沾着的几点血污,是不是她留下的。
但也有这个可能。
陈温此次最终的目的地虽是芙蓉城,但沿途有灾情的几个地方,他都会耽搁,无暇去追江沼。
为了去芙蓉城,她学会了口是心非,学会了撒谎,还学会如何敷衍他。
能下得了这番功夫,即便是追上了,他还能将她硬生生地拽回去不成。
陈温吩咐完,拉紧了缰绳,正欲前行,才发现严青立在那里,低着头没有动。
陈温的目光扫了过去。
严青的头低的更厉害,“江姑娘还有话带给殿下。”
陈温手撑着马背,身子后仰,等着他说。
**
严青追上去时,江沼已经出了江城。
一路都很顺遂,直到严青的马匹跟在江沼的马车旁,叫了一声“江姑娘。”
江沼虽知道陈温不会高兴,
也知道他会派人追。
但没想到会追这么远的路。
江沼下了马车,浅粉色的纱帽遮至肩头,里面的容颜若隐若现。
阳光照在雪地上,亮的人刺眼。
严青立在五步远,微微弯身,来时陈温只让严青追,他走的急,倒是没来得及问,追上了又该如何。
严青便照着殿下当时的神情,自个儿发挥,“江姑娘,殿下担心你,还是回吧。”
轻纱底下的那张脸没有一丝动容,声音也很平,轻轻地问严青,“我为何非得要回?”
这话问住了严青。
他也不知道。
江沼又说,劳烦严大人,给殿下带个话。
——“臣女当真无意纠缠殿下。”
不管他信与不信,她保证,她不会去找他。
江沼的声音清透,很干净,
却不再参有半点感情。
“殿下是太子,当操心天下百姓,臣女身为江家宰相府之女,自会懂得这点,臣女再不懂事,也不会去同百姓抢人。”
——也不需要。
江沼抬头隔着面纱看向了严青,缓缓地说道,“殿下就当做从未见过臣女。”
江沼转过身上了马车。
严青没再跟上。
**
严青将江沼的话,一字不差地带给了陈温。
陈温的胳膊肘放在马背上,身子微倾,仔细地听完严青说的每一个字之后,昨夜心头的那股异样突然又窜了上来。
陈温皱了眉头。
突然就想起了一些事。
那年江家二爷和二夫人还未离世,江沼来凤阳殿做客,躲在了银杏树下,偷吃炸鱼干,被他撞了个正着。
她便将手里的东西递给了他,“我分给你一些,哥哥就当做没看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