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的人神情一下僵住,似乎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可是这个表情,即便不回答,答案也能一目了然,晏映刚想追问,就看到他身后有人走来。
管家带着星沉正过来。
到了近前,星沉行了一礼。
“你怎么又来了?”晏映微微皱眉,神色有些不耐。
星沉垂头,低声道:“属下是来请二小姐,劳驾二小姐去看看大人。”
晏映这两日本来就躲着呢,她暂时不想对上那双能洞彻一切的眼眸,可是星沉今儿来请了两次,她心中又担忧先生情况是真的不好。
“先生怎么了吗?”
星沉看着地面,声音顿了顿,他没做过什么自作主张的事,言行都是洞悉了大人的意思后才去做,今日大人虽然没开口,他却是知道他想见夫人的。
那他也不算自作主张。
“大人病情反复,今日又有加深,昏迷时念着二小姐的名字,应当是想见一见的。”
“先生昏迷了?”晏映一惊,眼中满是担忧。
星沉没有应声,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晏映见着,立刻拔腿就走,将晏道成和星沉都抛在身后,她脚步匆匆,出了晏府直接去对门,轻车熟路。
一路到了揽月轩都没人阻拦,也没人敢阻拦。
晏映到了门前,竟然有些近乡情怯,想要敲门,可是想起星沉说先生在昏迷,应该也听不到敲门声才是,便直接推门走了进去。
将门关好,晏映提着裙子,轻手轻脚地往里又,却不想跟坐在床头看书的谢九桢正好打了个照面,面色一下便僵住。
她的轻手轻脚看在别人眼里太像鬼鬼祟祟了,她甚至还看到喜怒不形于色的先生脸上露出的疑惑。
晏映此时很想转身回去把星沉的狗头暴打一通。
如果先生问她为什么来,她应该会回答走错了,然后转身离开。
结果谢九桢只是把书放下,像之前那样唤她似的,带了一丝不容人拒绝的强硬,却更像请求。
“过来。”
那声音好像贴着晏映耳边掠过,如同喷薄的呼吸,让人心火燎原,像是有一千只蚂蚁在窸窸窣窣爬着,让人又疼又痒。
她鬼使神差地走过去,到了床前一步停下。
谢九桢看着她止步不前的样子,灵动的双眸里有闪躲和抵触,
“再过来些。”他温声轻唤。
晏映抿着唇,又微微挪了一小步,两人之间的距离不到一臂了,谢九桢忽然伸出手来,一把将她手心握住。
晏映一惊,吓得想要甩开他的手,可一看到先生是用受伤的那只手握她的,便又不敢太用力挣扎,只是瞪圆了眼睛看着他:“先生!”
“算了,”谢九桢垂着眼,声音有些突然,暗藏无奈,“你没有答案就算了,我不会逼你,只是别躲着我。”
她没感觉错,先生果然是在求她,虽然没有明着去说求饶的话,可身上每一分气息都像在跟她诉说着别走。
这样的情形有些熟悉,她在某个时候似乎也感受过。
好像是在梅树下,有双猩红又孤绝的眼眸望着她;又像是黑夜里,被灯火映照的沉默脸庞,因一句承诺而焕发光彩。
是一句什么承诺来着,晏映记不清了。
只是看着形容狼狈的先生,她有些心软,似乎做不到狠下心来推开他的手离开。
可是也不能总被他牵着鼻子走。
“我不躲着先生,先生也该注意礼数,不要再这样了!”晏映硬下心肠来,固执地抽回自己的手。
之前拔箭时是特殊情况特殊对待,现在两人都好好的,不用非得拉着手说话吧,她又不是还未及笄的孩童。
她抱着手在胸前,眼中难得掺了一丝怒火,也不知是因为先生的冒犯,还是因为他给的她那种似是而非的感觉。
谢九桢看着她,眸中染上一层寒霜,神情有些萧瑟:“你不喜欢?”
“那是当然。”晏映急急回应。
“可是我喜欢。”
“嗯?”晏映怔住,一时间没明白先生话里的意思,他已经又伸出手,这次只是轻轻握住,趁她愣神时,将她往床边一带。
晏映立时就坐了过去。
谢九桢眸光如月似钩,修长的手指伸到眼前,替她理了理鬓角,他袖上有药香,还有一股子书卷气,近在咫尺的呼吸彼此交缠。
她还想不透昔日里不苟言笑的人,也会有如此温存的时候。
就在她快要沦陷时,晏映忽地回过神来,晃了晃脑,皱眉看着谢九桢:“可是,先生心头不是有个白月光吗?”
谢九桢动作停顿。
“谁?”
“前夫人啊!”晏映理直气壮,见谢九桢真就因为她这句话声音噎住了,心头还有些生气,既然已经有所爱之人,就应该跟别人保持距离才是,怎么还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招惹她呢!
“我虽然地位卑微,全仰仗先生才能立足,可我也是有野心的,这一生只想嫁给一个心里有我,且只有我的人,绝不将就。先生若认为我是一个物件一个摆设,召之即来呼之即去,可随时为您所用,那就错了,我拼死也不会妥协的!”
谢九桢听完这忠烈的语气,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你怎么……总喜欢编造一些莫须有的事情?”
鹤颐楼那次的质问是,误会他与姚妙莲之间有染,失忆之后,也不停地幻想着他的心事。
“编造莫须有?”晏映矢口否认,“我哪有?”
“根本没有白月光,”谢九桢怕她继续追问,紧接着便道,“有你一个,已经够了。”
晏映心头一颤,声音也发着抖:“先生……什么意思?”
她总是这样哆哆嗦嗦的,像是一只害怕惊吓的小兔子,犹疑不定的时候,就喜欢这样看着对方。
谢九桢颇感无奈,他发觉自己无论说了多少做了多少,对她来说仍旧不够。
他伸手轻轻抚了抚她的头,在她额头上落下一吻。晏映在那一刻,觉得呼吸都停滞了,大脑完全停止思考,在先生离开她时,她才像受了惊吓一般从床边跳起来。
她有些语无伦次:“先生是先生,我是先生的学生,怎么能这样呢!这也未免……可是……哎呀……唔!”
晏映捂住脸,似是觉得无地自容了,她转过身逃也似的跑了出去,来无影去无踪,只是来时与去时心情大为不同。
她不知是震惊还是欢喜,额头上火燎燎的,在侯府一刻也待不下去了,反正看了先生伤情并未加重,她目的达到,便急匆匆往逃回晏府。
这一路上捂着额头碎碎念,没注意前面的路,还没出侯府就跟人撞了个满怀,晏映磕得眼冒金星,缓和半天才清醒过来,对面的人差点就骂上了。
“你没长……是你?”
晏映看清来人,也是来了同样一句:“是你?”
但她神色要比那人单纯许多,再说话时语气有些埋怨:“你最近都做什么去了?我哪次找你都不在!”
原随舟愣了半晌,眼中有克制不住的喜悦,可是反应过来自己因为见她而欢喜后,他忽然变了脸色,垂头躲开她的视线:“没什么,只是有些忙。”
说完,他绕过晏映,打算匆匆离开,晏映一下就察觉到他的不对来,急忙拉住他胳膊:“原随舟,你是不是在躲我?”
她拉住他的胳膊,掌心的温度似是能穿透,原随舟像被热水浇过一般,急忙拂开她的手,跟她划清界限:“还请师娘自重!”
师娘?自重?
晏映“啊”了一声,表情很是莫名其妙。
“我不碰你就是了!何必把我叫得那么老?”晏映拂了拂自己袖子,神色不满,“我一个云英未嫁的女郎,担不得你一声‘娘’!”
这下唤原随舟惊掉下巴了。
第36章 美人知。
原随舟看着面前娇柔妩媚的小美人, 一双盈水秋瞳攫人心肝,脸颊因他一句话而气鼓鼓的,人正忿忿地看着他, 好像他说了什么人神共愤的话一样。
他才觉得事情有些不对。
一阵寒风吹过,将身上鼓动的燥热驱散些,原随舟忽然觉得清醒不少, 他伸手摸了摸后脑,这才敢抬眼看她。
“刚才是我口气不好……可是你不让我喊你‘师娘’, 那我喊你什么?叫得太亲近了, 我怕先生不高兴……”
晏映斜眼看他,心想这原二郎莫不是脑袋被门夹了,怎地非要跟“师娘”这个称呼过不去?这又跟先生有什么关系?她猜不透原随舟的用意, 也不迂回, 心里怎么想就怎么说:“你原先唤我‘晏二’,这不就很好吗?再说了,左右不过是个称呼而已,不必这么认真, 更是与先生无关, 他还能管门生之间作何称呼?”
原随舟小声嘟囔:“可是你不仅仅是先生的学生,还是先生明媒正娶的妻室……”
那话经风一吹, 落在耳边有些听不真切,晏映凑过去一些:“妻室, 什么妻室?”
她这样一靠过来, 身上香粉的味道飞扑入鼻,有一种甜丝丝的味道,像是春熙下的花蜜一般,才刚被冷风吹理智的原随舟心头又狠狠跳动起来, 他赶忙伸出一只手挡在两人跟前,眼睛不停地看着别处,着急道:“你是!你是先生的妻室!我们不能再跟从前一样了,纵使你心无他念,可我……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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