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一下陷入了无休止的安静,静得人心发慌,晏映偷偷看了原随舟一眼,看他额头上还有汗,用袖子在额头上虚虚蹭了蹭,示意他擦一擦,这番小动作都被谢九桢看在眼里。
“起来吧。”他忽然道。
那声音里透着一丝浅浅的无奈,让原随舟以为自己听错了,仿佛刚才的压抑都是高高拿起轻轻放下,他犹犹豫豫站起身,旁边的晏映却突然拍了拍他肩膀。
“既然你们有要事相商,我还是先避开吧,”说到一半,晏映用大拇指指了指门外,“一会儿你办完正经事,来老地方找我,走了!”
谢九桢眉头一皱,老地方?
原随舟觉得她疯了,先生不在还好说,先生就在这,她怎么还敢当着他的面约他去老地方消遣?虽然他挺想去的……
“不了不了!一会儿谈完事,还是让先生把您送回去吧。”原随舟冲她挤眉弄眼,连忙摆手,说完还弯身作了作揖。
晏映脸色沉下来了,瞪了他一眼:“跟谁说‘您’呢?没得把人叫老了,阴阳怪气的。”
说完瞥了一眼谢九桢:“大人怎么好送我呢,都是有家室的人,你莫要胡说!”
原随舟给噎得脸都青了,越发觉得不对劲,晏映还得替他遮掩,恭恭敬敬给谢九桢告罪:“大人不要见怪,原师兄张扬惯了,说话没把门,您大人有大量,不要往心里去。学生就不打扰了,告辞告辞!”
说完,她拍了拍袖子转身,一番动作行云流水,走到门前,手刚要推门,忽然听到背后有人唤她的名字。
“晏二。”
晏二?跪坐的寒门子弟们脸色一怔,头脑从没像现在这样转的这么快过……洛都晏氏他们几乎都认识眼前这个只可能是刚刚被逐出宗族的晏氏又是排行第二还是个乔装打扮的女子唯一的可能就是先生娶进门不久的晏二小姐了!
众人不喘气得进行了一场脑内推理,知道一部分内情的原随舟和陈砚时都发觉晏映状态不对了,明显像不认识谢九桢一样,难道是两人在瞒着他们打什么哑迷?
特别无辜的晏映顿住脚步,转头看了看谢九桢:“大人还有何吩咐?”
谢九桢轻出一口气,伸手按了按眉心,似乎颇为困扰,半晌后,他才放下手,拍了拍一边的席位:“过来。”
声音是众人从未听见过的轻柔,仿佛怕重了就将小猫崽吓跑似的。
晏映当然是一脸莫名其妙,眉头微不可见地皱了皱:“大人商议正事,我坐在那听干什么。”
“无妨。”又是轻飘飘一句。
晏映摸了摸脑门,看了原随舟一眼,随即弯眉一笑,开开心心走过去:“行,那我就在这等着你,省的我一个人,也没意思。”
她是对原随舟说的,说完就在谢九桢示意的那个位置坐下了,手肘抵着桌子捧着脸,看着一屋子人,丝毫不见一点怯意。
原随舟疯狂想问她到底怎么了,可是看到谢九桢忽然沉下的脸色,他便咽下所有疑惑,坐到陈砚时旁边,紧紧攥着掌心的东西,状似不经意地塞到了袖子里。
“武举的时间已经下来了,明年春进行初选。”谢九桢开口,声音沉沉,那些寒门子弟都挺直身子准备洗耳恭听。
晏映一听果然是正事,偏头看了看他,她的目光异常耀眼,再怎么无动于衷似乎也不能视而不见,谢九桢声音便停了一瞬,回头看了她一眼。
见她唇上并未涂口脂,有些干。
“口渴吗?”
晏映一激灵,赶紧把捧着下巴的手拿下,似乎捕捉到了他视线的落点,脸上微微一红,下意识摸了把嘴:“不渴,不渴。”
谢九桢身前有一盏茶,听她说不渴,还是把茶杯往那边推了推:“渴了就喝。”
准备洗耳恭听的大伙们都泄了气,心想先生这是故意在他们面前表示自己跟小师娘如何恩爱非常吗?
晏映觉得谢九桢眼神太过奇怪,视线飘过去,不跟他对视,拿起茶杯轻啜一口,又垂着眼放下。她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没察觉到这是谢九桢身前的茶盏,里面的茶水已经被他喝了一些了。
谢九桢满意地回过头来,看向那些眼巴巴的门生:“接下来,会有人不遗余力地阻止这次武举。”
“不是已经尘埃落定了吗?”有人发问。
其实这两日他们也听到些风声,武举初选就定在明年二月。
近来南禹虎视眈眈,两国交界常有争端,大胤境内也时常有势力雄起,动乱不断,可偏安一隅的洛都士族们却不愿从军入伍,贪逸享乐得过且过,没远见的人也希望让那些寒门去替他们送死,所以也有一些世家是支持武举的。
既然已经板上钉钉,还有什么办法可以阻拦?
谢九桢却凉凉说道:“没到最后一刻,不算尘埃落定,在朝廷论成绩授官之前,你们要先保证自己活着。”
众人一凛,这才明白谢九桢说的是什么意思,倘若有人不明里阻碍武举推行,而是暗中下绊子,派人将他们杀死致残,就算最后顺利进行了,留下的也不会是他们的人。
那就没有任何意义。
“那怎么办?就算是砚时,一个人也不可能跟世家抗衡,他们要是真有心暗害我等,我们躲也躲不过啊。”
“有个去处可保你们周全,”谢九桢顿了顿,忽然垂头在桌案上扫了一眼,然后目光落在晏映身前,把她刚喝过的茶盏端起来,“只是你们要保证不多过问,不起疑心,全心信我,我会让鸣玉把你们安排妥当。”
说完,他低头要喝,晏映眼睛都直了,伸手制止他:“等等等等大人!”
“嗉……”一声清亮的啜水声,看得晏映僵成石头。
谢九桢转头看她,面无波澜:“怎么?”
他镇定得仿佛是她在小题大做一般,晏映撑着桌案半站起身,拦也没拦住,脸已染上粉红色,她偏头看了看别人,发觉那些人也是面无表情,好像刚才先生喝了她的茶并不是什么大事一样。
难道真是她反应过于大了?
晏映收回手,提着衣摆继续坐回去,压下升腾的热气,对谢九桢露出一个标准的笑容:“没事,您开心就好。”
真绝了,这个太傅是个什么奇奇怪怪的人?用别人用过的茶杯,都不嫌弃吗?虽然她也不值当嫌弃,可好歹……也要注意一下吧。
晏映这边腹诽,谢九桢已经转过头去,心情似乎好了许多,说话也没有凉飕飕的感觉了。
“你们意下如何?”
众人面面相觑,他们要么是一点背景都没有,要么是在家族里丝毫不被人在意,如果没有先生扶持提拔,这辈子也没有出人头地的机会,先生说要保护他们,他们怎么还会推诿呢?
“任凭先生吩咐!”众人拱手齐声道。
说话的人自然不包括原随舟,他身为相州原氏二公子,其实一辈子都不用愁,他也不用参加武举,之所以这么卖力,一是因为先生吩咐,二是为自己的至交好友陈砚时争取。
几人齐声表中心,原随舟只是怔怔地看着前面,目光落到托腮沉思的美人脸上,竟然一下忘记自己身在何处。
还是谢九桢的声音将他唤了回来。
“既如此,就退下吧。”谢九桢也没别的要说,看来今日亲临此处就是为了提醒他们这件事。
众人站起,行完礼之后就打开门出去了,晏映见状,急忙起身,颠颠地跑到落到最后的原随舟跟前:“原师兄,要不要去听秦淮南的曲儿?”
原随舟就要出去了,被她的声音叫住,堪堪转过身,眉头皱得死紧,用仅可两人听到的声音说道:“你是不是生病了,怎地今日如此奇怪?”
晏映一怔:“怎么了,你不喜欢听了?”
“不是,”原随舟无奈了,凑过去小声道,“你要想听,咱们下次,下次——”
“行远。”谢九桢的声音幽幽传来,原随舟急忙立正站好,就见谢九桢从地上起身,慢慢走了过来。
到了近前,谢九桢睇了他一眼,而后看向晏映:“你先出去,我有事吩咐他。”
晏映一看是在赶自己走,也不逾距,给原随舟使了个眼色就开门出去了,然后还贴心地给两人关上门。
谢九桢无奈地叹了口气。
原随舟躬身:“先生还有何事吩咐?”
谢九桢静默半晌,忽然伸出手来,冰冷的两个字从他嘴中吐出:“拿来。”
像钉子一样一下就钉在原随舟心上,他全身震颤,瞬间明白了先生是在跟他要什么,困于心间那些不愿被人触碰的心思,好像扒光了让人看一样。
他觉得喉咙发紧,心虚地从袖中拿出刚才藏起的手帕,放到谢九桢掌心上。
这样的举动是在越线,他心中明明知道,却还是忍不住去做,可是松开手帕的那一刻,他又觉得有些后悔,很不舍的让手心离开那团柔软。
原随舟一直不敢想自己的心,知道晏映就是跟他同窗三年的晏二时,晏映已经跟先生定亲了,那时心头涌起的失落都化为被欺骗的愤怒,于是他生气发火,想要跟晏映算账。
可是见到她那一瞬间,所有愤怒又都消失不见了,完完本本地变回失落与不舍,还有面对现实的无能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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