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静如死寂,就在这样的气氛下,洛淮之下了轿,他抬起眼来,目光扫过那些纷纷低头避让的群臣,尔后落在了不远处,正在这时,宫门缓缓开启了。
……
洛婵醒过来的时候,还有些迷迷糊糊,室内的烛火灭了,微亮的天光自虚掩的窗扇缝隙里落进来,她揉了揉眼睛,迟长青已经起了,屋子里很是安静。
而正是因为这安静,院子里传来的兵戈刀剑之声越发清晰,洛婵登时一个激灵,睡意全无,她想起了什么,连鞋也来不及穿,掀被下床一气呵成,急急奔到窗边,推开一看,只见院子里两道熟悉的身影缠斗在一处,刀来剑往,银光遍洒,令人目眩。
洛婵看了一会,才终于放下心来,是大将军和二兄在切磋,不是真的打起来了。
一场罢了,洛泽之收剑入鞘,呼出一口气,对迟长青道:“论剑,是我不如你。”
迟长青亦收回剑,笑笑,道:“我观二兄习惯,似乎是惯常使枪的,各有所长罢了。”
洛泽之对这句二兄倒是没再说什么,嗯了一声,勉勉强强算是应下了,只是仍旧觉得别扭,他看向窗边的洛婵,道:“阿婵起了。”
迟长青亦跟着他望去,洛婵弯起眉眼,露出一个笑来,冲他们招了招手。
洗漱过后,迟长青去灶屋里做早饭,洛泽之便无所事事,站在院子里抱着双臂看洛婵绣花,他是个坐不住的性子,看了一会便觉得无趣了,又绕着院子溜达起来,一边走,一边道:“阿婵,你们这院子也太小了,怎么不买个大的?”
不等洛婵回答,他又去扯瓦盆里的那株蕙兰,评价道:“瘦巴巴的,一看就活不久。”
然后又对檐下的燕巢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洛泽之攀在房梁上,伸着脖子往里看,然而燕子们一早就出去觅食了,巢里空空如也,他顿时大失所望,跃下地来,拍了拍双手,扭头盯上了墙角的簸箕,上面盖了一层麻布。
他好奇地道:“这是什么东西?”
洛婵还来不及开口阻止,洛泽之就已经掀开了麻布,映入眼帘的是一大片密密麻麻的白色长条,他叫了一声,脸都绿了,险些把簸箕掀翻。
洛婵十分无奈,她天不怕地不怕的二兄,还有一样最怕的东西,就是虫子。
可是那是她养的蚕宝宝,怎么能算虫子呢?
☆、第95章 第95章惹事。
第95章
金銮殿上, 一片寂静, 臣子们垂首躬身而立, 半点声音也不敢发出, 空气静悄悄的,但即便如此, 仍旧有人忍不住抬起眼去看前方, 左右两侧都是空无一人。
右相已托病告假了,只是今日奇怪的很,左相竟也未朝,难不成也是病了?
所有人都在心里揣度着, 下意识又去看那前方立着的挺拔背影, 长身玉立,身着朱色官服, 站在大殿之中如鹤立鸡群一般。
有人心里甚至暗暗地想,平日里哪个官员上朝的时候打个喷嚏,都要被御史台弹劾, 今日左相不声不响, 连早朝都不来了,也不知洛淮之会是如何反应?
但凡他够有胆, 就把高盛也给弹劾了。
这样想的人还不在少数, 直到又过了一刻钟,帝王仪驾才姗姗来迟,外头已是艳阳高照了,但所有的官员们都习惯如此了, 皇上能迟,他们却不能,一站就是一上午是常有的事情,更有甚者,若皇上一个不高兴了,到了午时才派人来说今日不朝,那群臣也只得各自散了。
山呼万岁之后,众臣迟迟未曾等来上首的平身,各自心里都忐忑起来,要糟,今日皇上的心情似乎不佳,有胆大者悄悄抬眼望去,果然见帝王面色沉沉,眼神阴鸷地望向下方,片刻之后,才开口道:“洛御史。”
他的语气十分的和颜悦色,与表情截然不同,不知道的还以为他现在的心情极佳,这样的反差更是让人毛骨悚然,不寒而栗,洛淮之像是一无所觉似的,应声道:“臣在。”
秦跃微微前倾身子,用居高临下的目光打量着地上伏跪的男子,道:“朕听说了一件事,你与左相私下来往,密谋要造反?”
这话一出,众臣悚然而惊,表情不一,忍不住纷纷抬眼望去前方跪着的洛淮之,从背后看不见他的表情,但是他的背影挺拔依旧,连颤都不曾颤一下,平静地道:“回皇上的话,绝无此事。”
“好一个绝无此事,”秦跃冷笑,猛地拔高声音:“密谋造反的书信就在朕手里,高盛亲笔所写,你觉得朕是瞎吗?”
他说着,一把抓过旁边内侍捧着的书信往洛淮之面前一掷,厉声道:“洛御史才高八斗,学富五车,乃称皇城文士之首,不如由你来给朕念一念这信上所述,也好叫朕别冤枉了你。”
后面跪着的众臣心中既是震惊又是激动,这些日子以来,洛淮之得罪了不少人,对其恨之入骨者不在少数,如今见有好戏,恨不得各个都伸长了脖子去看那信上的字。
大多数人的心里都幸灾乐祸着,洛淮之终于也有这一日了么?
而在众目睽睽之下,洛淮之伸手去捡起那封书信,不疾不徐地打开来,凝神看了片刻,竟真的念了起来,声音不大,但是在这静如死寂的大殿中,分外清晰,信开口便称他的字,短短几句寒暄之后,便到了正题:“今上冶帝暴虐无道,不重律法,滥杀无辜之臣……”
他吐字清楚,就仿佛他念的不是密谋造反的往来书信,而是一首绝世文赋一般,上方的帝王表情越来越难看,群臣们也是愈发战战兢兢,死死埋着头,甚至恨不得冲上去捂住洛淮之的嘴,让他别念了。
真是个疯子!他就不怕死么?
“够了!”
秦跃暴喝一声,从座上跳起来,一把抓起面前案上的九龙戏珠纹镇纸朝他狠掷过去,怒声吼道:“金龙卫,将这乱臣贼子给朕拿下,速速推出午门杖毙!”
话音未落,数名身着玄色侍卫服的人金龙卫一拥而入,正要去拖洛淮之的时候,他忽然略略提高声音,对龙椅上的帝王道:“启禀皇上,臣还有本要奏。”
霎时间,所有的官员们都惊呆了,不是,中丞大人,您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情况吗?就这节骨眼上了还要弹劾他人?
再看看洛淮之那一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模样,甚至有人暗地里佩服起他来,不愧是御史台的人,临死也要拉一个垫背的,只是不知这个倒霉鬼是谁。
秦跃也是被洛淮之的反应弄蒙了,怒到极致之处,他倒是不急了,只是冷笑道:“行,那朕成全你,有什么事情,速速禀来。”
洛淮之仍旧是那般处变不惊,像是对自己的即将要面临的状况半点也不担心似的,竟真的自顾自从袖中取出一本奏折来,躬身道:“启禀皇上,臣要弹劾左丞相高盛,有不臣之心,广结党羽,刻意笼络人心,纵容下属贪墨,以权谋私,私会雍王,意图谋反。”
他一口气数出七条罪状,又奉上手中的奏折,恭声道:“其证据确凿,一一列在奏折上,请皇上明察。”
洛淮之顿了顿,又继续道:“臣与左相并无私交,至于这一封密谋的书信,确实是左相送来的,但是臣并未回应,原本打算今日就上交给皇上的。”
大殿内一派静寂,针落可闻,所有人都惊呆了,只觉得今日这一出简直是跌宕起伏,峰回路转,先有皇上怒斥左相高盛与洛淮之密谋造反,后有洛淮之反手把高盛给弹劾了,真是叫人始料未及。
过了许久,上方的秦跃突然大笑起来,他将那本奏折放下,甚至走下来亲自将洛淮之扶起来,和颜悦色地道:“原来是朕错怪了,卿真乃朕之股肱啊,朕实不该疑你。”
洛淮之表情微动,垂眸道:“为君分忧,本是臣分内之事。”
……
迟家庄。
迟长青再次看了看堂屋的方向,门虚虚掩着,看不见洛泽之的身影,他问洛婵道:“婵儿,二兄没事吧?他似乎从早上开始就不太舒服?”
洛婵摇摇头,咬断绣线,才在他手心里写道:没事,他吐一吐就好。
迟长青忍不住问道:“为什么?”
洛婵有些忍俊不禁,道:二兄怕虫子。
迟长青顿时失笑,正欲说什么,屋门被打开了,洛泽之走了出来,看上去与往常无异,只是面色稍显苍白,对洛婵道:“阿婵,那些是什么东西?”
洛婵写给他看:是蚕。
洛泽之的俊脸扭曲了一瞬,道:“怎么都盛在簸箕里?不会是你养的吧?”
洛婵点点头,又写道:已送人了,二兄不怕。
洛泽之抽了抽嘴角,勉强保持冷静,道:“我怕什么?区区——”
他倏然住了口,似乎半点也不想提起那几个字,含含糊糊道:“几条虫子罢了。”
洛婵忍着笑颔首,似在附和,正在这时,院门被敲响了,洛泽之去开了门,见外头站了一个妇人,便问道:“找谁?”
那妇人正是满贵媳妇,见了这陌生的俊俏郎君愣了愣,下意识又看了看院门头,确信是迟长青的家后才迟疑道:“长青在家吗?”
洛泽之皱了皱眉:“你说什么?”
他听不懂这里的方言,好在后面传来了迟长青的声音:“婶子,我在家。”
满贵媳妇哎哟一声,又看了洛泽之一眼,进了院子,道:“你家里来亲戚朋友了么?”
迟长青笑笑,答道:“是婵儿的二兄,婶子来是有事儿么?”
满贵媳妇忙道:“是这样,东坡后山的枇杷熟了,我刚打那过来,摘了一些,听说你们这两日就要去京师了,想着给你们送一点尝个鲜,路上吃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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