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那男子的剑尖已经戳入柔真的肩头半分,有鲜血自她肩头洇开。
藏昙从背后将那男子下巴和手脚皆卸了,确保他不能自杀后,阴着脸将其扔在地上,在柔真身前跪下身子。
柔真被刺中后,一直咬牙捂着肩头,看着藏昙在瞬息之间处理罢了那蒙面男子,微微喘息。
“嘶——”地一声,藏昙径直伸手扯开了柔真捂着肩头的手,接着撕开了她肩头的衣衫,露出光洁肌肤中央那一块渗血不断的红黑色伤口。
藏昙狠狠蹙眉。
“有毒,别乱动。”
柔真被刺中时,便早有心理准备,既然要对她下杀手,那杀手的剑上怎么可能没有毒。她咬牙忍着肩头剧痛,微微屏息,乖顺任由藏昙单手揽住她的腰将她自地面带起。
藏昙另一手执着长鞭,凭借着深厚的腕力和内劲,在周遭交战的暗卫同蒙面人局势混乱时缠夺了好几个蒙面人的武器,使得那几个蒙面人迅速落了下乘,很快被暗卫控制住了。
林中的动静渐渐平复,却只有两个暗卫互相搀扶着自林中归来。
毕竟林中埋伏的那些蒙面人带着那样强力的弓弩,密集而来远程杀伤力极其巨大。
整个祭天队伍都被惊动了,马车队列陆续停下,车内的护法和长老们都走出了马车,向此处张望着。
方才诸事不过顷刻之间,他们也未有藏昙那般的提前预料,因此并未反应过来,自然也不能迅速相助。
湛荷已经是反应较为迅速的几人中的一个了,但因她仍在修养,不利于参战,只是疾步而来,迅速拿出了随身携带的伤药。
而早被吩咐过的几名侍卫已经负着藏昙那架极其奢华宽敞的轿辇而来。
藏昙看也不看湛荷拿着的止血药,沉声道:“你处置后续,全力问出些甚么。”
萝蔓带着那群婢子匆匆赶来,满眼焦灼。
“本座为她处理伤口。”
话罢,他拦腰横抱起柔真,轻身离地,进了那轿辇的层层纱帐之中。
既然剑上抹了毒,如今若是用止血药,叫毒血被封死在里头,便实在是自寻死路。
藏昙将柔真放于软垫上,让因忍着疼痛一头冷汗的柔真靠在自个儿身上,一手打开一侧装满了伤药和器具的矮柜。
他自布包中取出一把精巧的小刀,又撬开桌上饰灯的灯盖,将那小刀的刀身在焰中细细灼烧。
“此次是我轻敌”,他紧蹙着眉,紧盯着手中过了火的刀,转过身来对已经微微阖上眼的柔真道:“你要受罪了。”
柔真因为肩头的伤口灼疼,已经忍耐得眼前发昏了,突然察觉嘴中被硬塞入一节手指,还不及问些甚么,就又感觉到一把烧得微热的刀扎进了自个儿肩头的伤口,疼得下意识狠一咬口中那节手指。
藏昙左手扶着半躺在地上的柔真的脖子,手正好从她颈间绕过来扣住她的牙关,免得她疼起来咬坏自个儿的舌头或是牙。
他的右手则稳当地持着那小刀,将柔真的伤口精细地切开,黑红色的血液又开始淌出。
他反手取了一个瓷瓶,用其中清凉的药水冲洗那黑红的伤口,直至伤口的黑色渐渐褪去。
柔真疼得一直没能松口,死死地咬着藏昙的食指。
他又给柔真上了止血的药粉,一边抖动着装药粉的瓷瓶,一边开口,“先前观察伤口,这毒虽烈,入血却并不快。伤口不深,挖开清理余毒,再服几剂解毒的方子,便能无事。”
将瓷瓶放回矮柜之中,藏昙侧过脸,正好对上柔真紧蹙的眉头下那双水雾迷蒙的眸子,“你……别怕。”
他这才松开自己扣着柔真牙关的食指,略不自在地垂下手腕将手隐入袖中。
肩上的烧灼感仍在持续,柔真在他手指抽离后忍不住“嘶——”地吸了一口凉气。
她抿了抿唇,感觉藏昙方才指尖掠过唇齿的异样感仿佛经久不散,也有些不自在地别过脸去。
“我记得只有异邦造出过弓。弩”,柔真勉力找了个话头。
此番,弓。弩是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这种极其难以打造的武器,本国犹在勉力研制,尚不能及百年前异邦造出的弓。弩精巧实用,但这回见到的箭雨,却已经是初具模样了。
也正是由于有几名弓。弩手齐齐放弩,直接令藏昙折损了好几位暗卫,还险些伤了柔真。
作者有话要说: 我是一个莫得诚信的人了。
☆、第四十二章 我真高兴
藏昙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难以捉摸的笑, 将垂于袖中的手扣上柔真的肩头, 微微使劲。
“还有, 当年皇帝还未中风时,皇宫动作频复,便想过要研造此物,只是不知结果如何。”
柔真狠狠蹙眉。
皇室究竟是怎么回事?
藏昙掀开纱幔,吩咐了心腹去煎药, 却见有个小婢子匆匆忙忙奔着这个方向而来。
“帝姬……帝姬!奴婢有要事禀报!”
柔真挣扎着坐起身子来,原本便蹙着的眉更带几分冷然,“让她过来。”
她听出来那是鸣佩的声音,鸣佩此时急匆匆要禀报甚么?还有藏昙先前道是皇宫也想过研造弓、弩, 莫非当真是皇室制成了此物?
鸣佩迈着碎步靠近了藏昙的轿辇, 不小心对上了藏昙的眼神, 下意识猛地低下头去。
这还是她第一回离国师大人这么近,心中还有几分畏惧, 但一想到自个儿即将要禀报的事情, 又不由自主地生出一分得意来。
她低着头,唇边禁不住荡开一抹笑意,字字清晰地道:“婢子曾在皇宫见到过, 有蒙面男子与皇后娘娘交谈,那男子手中正拿着方才那些歹人所用的一模一样的弓、弩。”
柔真猛地俯身向前,靠近鸣佩,追问道:“你见过几回那些蒙面人?”
鸣佩察觉出柔真的激动, 更加有几分得意,“婢子见过好几回,他们看上去像是在密谈些甚么,周遭人都离得远远的,但那时候婢子年纪小,也及时躲了起来,皇后娘娘大抵是未曾起疑。”
“你可还记得些甚么?”
这回是藏昙开口,鸣佩瞧不见他的神色,只能从他的声音中察觉出他的阴沉与不耐,禁不住一抖,忙道:“国师恕罪,婢子不大记得了,只是从宫中婢子闲话间听闻过一些传闻,说是陛下有一支暗卫,婢子……婢子甚么也不知晓。”
鸣佩也不敢将话说得太满,毕竟面前是威名赫赫的国师大人,要是出了甚么差错,他一念之间要取了她的性命也好似在情理之中。
柔真瞧着藏昙的神色阴郁,便想起他同皇室的渊源,虽然心上又涌出一些奇异的窘迫与难受,但还是勉力看向鸣佩,和声细语。
“此番有劳,你先回去罢。”
鸣佩忙应了,头也不大敢抬,匆匆直起身子背着向后退去。
“皇室尚存一支暗卫,此事未必不是真的。”
藏昙心中清楚得很,老国师在任期间,当真是对皇室诸多放任,此任皇帝又从来不是甚么安分守己的货色,要暗自培养了自个儿一股势力,也不是不可能。
而皇帝中风卧床以后,皇后与暗卫接触,似乎也是情理之中。
那么,让皇后也拦不住暗卫出手的命令的,只能是来自于那个中风卧床的皇帝了。
柔真自然也想得明白这一点,她渐渐又拧紧了眉,低声道:“所以……皇帝究竟为什么要杀我?”
而且此次出手颇有莽撞之风,似乎为了得手,可以破罐破摔,很有一种被查出也无妨的架势。
当着藏昙的面,拿出了杀伤力极大,本该留作出其不意的后手的弓、弩,还只是为了杀柔真。
如果说圣宫中潜藏的那人想要杀了柔真挑拨皇室和圣教的关系也就罢了,可柔真的亲生父亲竟然也想要不计一切后果地杀了她,这又是甚么道理?
藏昙暗暗蹙眉,原本垂着的眸子微微抬起看向柔真,又不着痕迹地挪回来。
他突然察觉出几分端倪,可事关重大,还是暂且不说。但思及那个呼之欲出的可能,他觉着自个儿的手都在袖中禁不住微微颤抖。
“师父”,藏昙压抑住气息的颤抖,沉声接着道:“他必然知道。”
他已决定要写一封信给老国师。
皇帝卧病在床多年,早已生机涸然,此回以如此尖锐之姿态要杀了柔真,并且与皇后立场不同,很可能并非缜密筹划的结果,而是他对柔真当真是一直有杀意。
而柔真此番是进入圣宫以来头一回出宫,没了圣宫中惊人的护卫手段,正是出手杀她的好机会,因此才猛然出手。
能引得皇后拦不住,皇帝痛恨的,能是什么?
分明早已诊断出难以有子嗣的皇帝,当真有个亲生女儿?
藏昙禁不住露出一个略带恶意的笑。
他还从老国师那处发觉出别的蹊跷,这么一对上,便更觉着有所根据。
那这皇帝可当真有意思。
他再抬眸看向柔真,此时眼尾微微抬起,露出一丝不同于往日的神情,瞳仁定定看着她,却什么也未曾说。
而柔真仍兀自沉浸于思索皇帝为何要杀她,未曾瞧见藏昙两番抬眸,更未瞧见他那异样到甚至能被称为炙、热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