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方才,她呼吸渐弱时,便已有了些许感知,大致觉察到了自个儿差些呼吸不过来,而藏昙查探过自个儿的呼吸。
于是,她也感知到了藏昙下狠劲儿摇晃自己,晃得她好生难受,却偏偏醒转不过来。
待她醒转过来,便已见着藏昙抱起自己,是正要向外走的动作。
“……醒了?”藏昙沉默半晌,才微颤着声音问出话来。
柔真抬起手微扯住他的前襟,笑道:“是呀。”
双八年岁左右的女子,声音软糯,又带着几分劫后余生的欢喜,端得撩丨拨人心弦。
藏昙险些将怀中那个柔软的姑娘扔出去。
然而床却是方才被他捏裂了,断没有再将柔真放回床上的道理。
她脚上未着鞋,又是仅着了一身寝衣,如今天凉地寒的,藏昙也不敢将她贸然放下,只好咬牙继续抱着。
“那床裂了,再躺不得,你那些婢子们,尽数晕了,你自个儿穿鞋,再寻件外衣。”
他翻身折回床边,让柔真重新落了地。
这种夜里,着一件单衣,自然是冷得不像话。
柔真抱着胳膊,低头将双足塞入鞋中。纵使她已经紧紧抱住自个儿,但仍是禁不住发颤。虽说她方才道是藏昙怀中暖和,可她毕竟是个姑娘,怎么也做不出主动往他怀中钻的情态。
倒是藏昙瞧着她单薄的身子颤抖不停,忍不住将自己的大氅解下披在了她身上。
柔真紧紧攥着他那大氅,抬头瞧他,难得有些羞赧地咬了咬下唇,道:“往日都是萝蔓照顾我,我只怕从箱笼里找不着自个儿的外袍同披风。”
橱柜里倒是有,但因着最近柔真出门出得少,萝蔓忧心落了灰,都收到箱笼中去了,也只留了一件在外头,除夕夜里穿过,也拿去换洗了。
藏昙揉揉额角,只好抬手拥住了她。
“罢了,苍禅殿没了人手,收拾不出空房,我带你去圣殿。”
这毕竟是深夜里,也没有柔真被藏昙生生惊醒了,也不能接着睡的道理。
藏昙觉着自个儿反正今夜是不可能入眠得了的了,便打算将柔真安置在圣殿,自个儿去探一探最近去追查的几桩事情。
他用宽可曳地的广袖盖住柔真的身子,虚虚拢着她,略施轻功,几个点地间便移步换景到了圣殿之中。
此间速度极快,风声贯耳,风势凛冽,柔真将头埋在他怀中,紧紧攥着他的前襟,还未降下的面上热度仿佛更升几分。
为了挡去肆意的夜风,藏昙仍是以衣袖虚拥着她的身子向房中走去,脚步轻低,并未惊动其他童子。
他对着怀中姑娘低声道:“深夜入圣殿,你的清誉难保。晨里早些时分,我会将你送回苍禅殿,届时你的婢子也该醒转了。”
才单手推开房门,藏昙便听着柔真道:“大人究竟是喜欢,还是不喜欢柔真呢?”
藏昙动作一顿,紧接着又如从未听过甚么问话一般,将柔真带进房中,抽身便要离开。
他却突然察觉出衣衫一紧,原是后头的柔真扯住了他的衣袖一角。
“若说是不喜欢,那大人为何今夜如此?若说是喜欢,大人也有忌惮而不敢为之事吗?”
柔真如今是暂缓了毒性,可等到枢珩归来研制出能长久压制的药来,也相信藏昙定能追查出幕后之人。
因此,她如今可算得上是个有“今后”的人了,自然会希望争取中意之人。
若是藏昙一番拒绝过她之后,再无好脸色,便也就罢了,她死心便是。
可每回她心中委屈,觉着不忿之时,藏昙偏又扰得她心中大乱。
正如此夜,藏昙反应算是过激了。
先不论他竟打算彻夜守着她,光是在觉察出她呼吸渐弱后,晃得她那样难受,还捏裂了床栏,拥她拥得她几近窒息这些举动,便也能昭示出,他分明是极其在乎的。
柔真并不是一个知晓了此事甚难,便退而求全的人。而藏昙也分明不是。
那究竟是怎样的一桩难事,竟叫藏昙是全然不能前进半步,只想着要拒绝她呢?
藏昙没有回过身看她,只是微微偏过身子,将她的手从袖子上扯下。
“随你罢。”
作者有话要说: 概括一下我儿子藏昙今夜举措和女儿柔真神之逼问
藏昙发觉柔真好像要死了,于是吓得把人晃得差点吐出来,还猛捏床把床给捏裂了,最后抱着人把人快给窒息闷死的时候,柔真笑问:你丫不是不喜欢我?
于是藏昙强装镇定:没有,绝对没有。都是你瞎想的,你爱怎么想随你吧,反正都不是真的。
☆、第二十九章 力气好大(二更)
其实藏昙此言,并非实在不耐烦, 而是他也颇觉窘迫。
之前柔真仿佛是情况不佳, 他是当真失态了。如今才见着柔真醒转, 哪能如同从前一般说得出狠话来。
而柔真这么一问,他也只能扔出这么一句话来了。
他将柔真的手扯下时用的力道很轻,柔真也知晓他未曾真的生气,扔出这么一句听起来气愤不已的“随你罢”,想来也是自觉失态, 便更觉着有意思起来。
于是,她含笑倚门,瞧着藏昙大步如逃跑一般迅速消失了影踪,才阖上门。
藏昙为了懒得惊扰旁人下手灭口, 是将她带回了自个儿的寝殿。
柔真还是第一回到这儿来, 不免存了几分打量之心。
藏昙甚少留宿寝殿, 常常是在暗室或书房中歇息或打坐运气。
或许正是因此,他的寝殿无甚杂物, 也只床榻被枕, 案桌几橱。
案桌同小几上没甚么特别的,也就是杯盏罢了。但床帐上,却有一物分外引人注目。
那是一对洁白柔顺的毛球。
从前, 它被系在小姑娘的披风颈间,在寒风中飞扬,被小姑娘搓丨揉把玩。
而如今,它被人妥善打理, 被谨慎系在了床帐上。
柔真立于床侧,抬手拿起那对毛球,竟发觉,那夜藏昙因发热微红的面容,还历历在目于眼前。
“甚么时候开始的呀……那时候我才八岁的光景罢。”柔真失笑。
此时,房门猛然被推开。
柔真回首,正迎上藏昙的目光。
他只是对上她的视线一瞬,随即便落到了她手中的那对毛球上。
柔真轻笑一声。
藏昙面色阴沉,一言不发,立即又阖上房门。
他走出去不过片刻,便想起来床帐上系着的那对毛球,心觉不妙,便连忙折身往回。
可他离开圣殿时也存了窘迫之心,不知觉下用了轻功,这么片刻工夫,已经掠到了圣宫中另一角,再心急折返,也花了数息。
待他赶回寝殿时,便瞧见,柔真正拿着那对毛球在手,垂眸端详。
他此时能说些什么?不如回身折走罢。
藏昙一阖上房门,便又听着房内传出的柔真的轻笑,忍不住揉了揉眉心,大步离去。
柔真是真觉着今日的藏昙十分有意思了。
国师大人,何时不是运筹在握,波澜不惊?怎么今日却频频失态。
虽说之前她与长眠擦肩而过,藏昙为此失态,她确实在心中存着几分心疼同歉疚。但这回这对毛球之事,让她难得瞧见藏昙的不知言何的模样,是当真让她觉着禁不住地唇角上扬。
最终剪灭房中的烛火,她躺入那带着初雪凛冽之气的锦被之中,大概因为这些天来因中毒高悬的心总算是踏实落下,竟很快睡着了。
冬日里天亮得晚些许,因此,当藏昙出现在房内,用指节用力敲桌扰醒了柔真时,天色尚暗得很。
柔真迷蒙地撑起身子,揉揉眼睛,略微反应过来后,便觉着自个儿现在仪容不妙,见藏昙真是极其糟糕。
头发乱糟糟,不如平日里妥帖,也未曾净面漱口,她甚至有些不太愿意开口说话。
而藏昙许是仍挂念着夜中窘迫,见她醒转,也只是保持缄默,待她下了床,便上前单手拢住她向外掠去。
也不知昨夜藏昙呆在何地去做了什么,他的衣角和袖边都沾染上了露水,略有些发潮,便结了冰晶。是故,当他衣袖翻飞,蹭到柔真的脸上时,真可谓是猛地一凉,令她瞬间便颤了一下。
“怎么?”注意到柔真轻颤,藏昙低声问了一句。
柔真又不大想开口,便只是轻摇了摇头,抬手攥住他的前襟,将脸埋入里侧,避免他的衣袖被风扬起再度蹭到自己脸上。
可藏昙却并不知晓此种关窍,只是察觉到柔真向自己怀中靠了靠,不免身子一僵。
于是,将柔真带到苍禅殿安置好后,他便立即转身离去。
藏昙仍旧是算得极准,他才从房内消失,萝蔓便揉着脖子匆匆推门进来,正好瞧见立于床侧,只着寝衣的柔真。
“哎呀,帝姬怎么穿这么少下床!”
她一边去橱柜中找出中衣,又从箱笼里找出外袍同披风来,一边嘟囔着:“昨夜姐妹们怎么困得那样厉害,竟在外头值夜也睡着了。”
萝蔓将衣服匆匆给柔真穿上,嘴中仍是不停:“幸好婢子方才醒了,否则帝姬叫人也无人应,此时再着凉便就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