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渐渐停歇,阳光从雨伞上落到我们脚边。就算我现在看到的是光线里的七彩光带,而不是混乱的线条,我也没办法说服自己要喜爱这种晴朗的天气。
不过克莱尔看起来想一直走下去,我听到她越来越紧张的呼吸,她的心跳开始加快。
她无意识地反握住我的手,这是第一次,她自动这么努力地接触我。我顺着她的力气停住,她紧张到肌肉都在颤抖,呼吸根本就没有在节奏上,我觉得将她带出来的决定是如此愚蠢。
无论沃尔泰拉多么美丽,沃尔图里多么受人憧憬,对于她来说,只要这里不是福克斯就没有任何意义。
我该将她关起来,高温的灼烫在我的喉咙间继续翻滚,我露出牙齿。我当然知道她为什么会不继续保持沉默,克莱尔根本就不清楚自己表现得多明显。
我追踪过太多的猎物,罪人,我熟悉他们任何一个细微的反应。
她想要逃跑,在我眼皮底下,不顾一切地逃离。她的眼神是如此不安地偷偷打量我,企图知道我是否发现她的目的。
就像是一个孩子妄想越过走路的阶段,立刻变成会飞翔的英雄,她只会摔死。
我真想打断她的腿,让她清楚这种白痴的念头不该有。
“我想看看……”她的注意力根本不在那些小店里,她的眼神停留的地方跟她说的话自相矛盾,她试着努力说服自己,她对那些玩意很感兴趣。
如果真对这些东西感兴趣的话,那么今天早上才到的一大柜子手工玩意,她就不会不在意。
我没有让愤怒的情绪立刻爆发出来,我想克莱尔应该不会蠢到立刻拔腿就跑吧,她以为跑上旅游车就能回到美国吗?
怒极反笑,我终于松开手。“十分钟,克莱尔,如果看不够我将它送给你。”我给你反悔的时间,你可以现在就反悔。
克莱尔发现了我的怒气,她一定知道我现在的反应,她抓着雨伞,一步一步往后退开,陌生而警惕的眼神是那么坚定。如果我现在冲过去,她搞不好会不顾一切地攻击我。
哪怕她弱小得可笑,她却敢豁出一切——只是为了从我身边逃走。
她将雨伞收起来,在阳光最灿烂的地方,她毫不犹豫将自己的灰色兜帽扯掉。她已经无可畏惧,金色的头发黏在她脸颊边,她苍白的脸孔染上了血色,被她激烈的情绪带起来的颜色。
她站在阳光下,游客走过来。她终于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欣喜,她看着我,像是在嘲笑我,因为我站在黑暗之地,无法越池一步。
阳光给了她勇敢的理由,她淹没在人群里,那一瞬间我以为我彻底失去了她。
我的眼睛明明死盯着她,可她就是消失在我面前。
然后我看到她的笑容,她对所有人笑着,就好像她天生就该呆在他们身边,阳光在她发丝上闪着刺眼的光色。
与以往截然不同的愤怒蒙上了我的眼睛,它开始变得更红,整个世界都是血水的颜色,她成功激起我所有的疯狂。
“克莱尔。”
就算走入太阳底下也要将她拖回来,没有任何人能阻止我,就是在沃尔泰拉也无法平息我的怒气。大脑里面闪过的都是各种残酷的刑罚,我必须让她明白,没有人能逃开沃尔图里。
阳光,对我来说不值一提,它们无法在我身上留下任何伤痕。
它们狰狞着面孔爬上我的腿,似荆棘缠绕而上。
我以为我的声音会让克莱尔像只兔子一样,跑得比谁都快,她竟然立刻回头。她脸孔上的皮肤像是在着火,浅红逐渐偏向深红蔓延开来,甚至她的颈部也沾惹上。
比起我,她更不该暴露在太阳下面。
“罪人应该接受我怒火的惩罚。”我几近无声地念出这句话来,我在提醒自己不要对克莱尔心慈手软,掐碎她的腿骨,让她知道逃跑的可怕下场。
如果敢跑,就给我跑得远一点,这种鲁莽的姿态太冲动了,会激起我狩猎的本能。
冰冷重回到我的眼眸里,我将心底的岩浆用森严的大雪覆盖住,深沉的律法之剑悬在我头顶上。
我注视着克莱尔,她停住自己前进的脚步。连逃跑都跑得这么拖沓犹豫,这个时候就该拼尽全力,将所有人甩到身后立刻冲出我的视线范围。
笨得要命,我真想狠狠嘲笑她,将所有郁闷的情绪都发泄到她身上。
仿佛听到我的警告,她的脸上出现了惊恐的表情,什么东西在她眼底炸开,泪水不受控制涌上她的眼睛。然后她用力地推开所有人,拼了命加快自己奔跑的速度。金色的头发在阳光下,划出一道锋利的弧度,她用尽了所有的运动细胞。
我觉得她跑错了方向,就像是刚才她一直不看路想去撞墙一样,她的呼吸急促,这么点运动量就能要她的命。
她扑进我的怀里,像是抱着一个太阳,高温的肉体碾压过我的冰冷。刚才还大雪冰封的身体,轻而易举地被砸碎开,灼烫的岩浆又涌出来。
她抱着我,不顾一切,狠得要跟我同归于尽。
我发现如果头上的利剑掉落下来,我也会帮克莱尔挡开。什么惩罚都灰飞烟灭,我只想抱着她,将她按进我苍白的骨头里。
我是如此庆幸我的心跳早已经停止,不然克莱尔会听到它剧烈的颤动。
“求求你……”她的呼吸在颈边,她的手指用力地压着我的后背,她不肯放开我。“不要杀人……”
我反手将她按住,不让她离开,暴戾地看着那群刚刚上车的旅游者,都是他们怂恿克莱尔逃跑。
克莱尔更害怕地抓紧我,她不安而无意识地蹭着我的肩膀,再次努力地说:“不要杀人。”
我将兜帽给她戴上,冷静地想压下克莱尔带来的影响。这是不对的,不该惯着她,不能她说什么我就听什么。我应该现在就将那辆旅游车拖回来,或者一脚将他们踢到山脚下去。
这种活,沃尔图里处理起来得心应手。
“求求你,C……”克莱尔颤抖的声音比羽毛还轻飘,滑过我的耳侧。
如果她是一根羽毛,我就该将她变成鹅毛笔,塞到我的口袋里,这样她就不会到处乱跑。
我狠狠地想,然后抱着她转身就走。我该考虑游客在沃尔泰拉或者附近死亡的影响,现在冲出去,事后阿罗又会唠唠叨叨个不停。
而克莱尔,我觉得必须警告她,不要挑战我的底线。
这种不知死活的样,我都没法将她放在前厅那种人来人往的地方,她该被放到城堡地底,锁起来不要出去惹是生非。
阿罗像是一只可怕的鬣狗,他闻得到沃尔泰拉发生的所有事情。别以为我不清楚他在打什么算盘,他比我还急迫让克莱尔转换,甚至不在乎自己动手。
要是克莱尔听从我的话,我的保护会更严密无缝。
我将手指从琴弦上移开,这里的夜晚一向很安静,没有任何声响。
蜡烛篝火都逐渐熄灭,黑暗里我清楚地看到她蜷缩成一团,她轻声呼吸,温软的手指放在胸前,细密的长发虚浮地散落开。我闪到她身边,毛皮的重量让她踢不掉,侧着脸安静地睡觉。
这里到处都充溢着她血液的香气,我还是没有完全的把握,能抑制住自己渴血的攻击本性。
我想我可以更接近她,只要屏息,喉咙深处的烧灼感不能把我怎么样。
扯扯她的头发,她心跳的频率一直保持在稳定的范围里,一旦睡着就很难醒过来。
克莱尔似乎是感受到我的接近,她平静的睡脸难过起来,身体自动地往毛皮里更深的地方蹭。我放开她的头发,很快她整个人就消失在床上。
她缩到毛皮与被子的中央,在里面卷成个球,一点都不担心闷死自己。
四周的颜色有种玻璃球的透明质感,古老的石墙与篝火架子,角落里暗沉的兵器,都失去了庄严肃穆的本色,它们被克莱尔安静的呼吸传染上,浮动虚幻得如同穿越了时空。
我扒开她的毛皮被子,这种自带暖度的毛皮在我手指里滑过,是我亲手杀死狼人的战利品。
克莱尔翻个滚,往我这边来,她觉得我手里扯走一些的毛皮更温暖点,哪里温度高她就往哪里滚。脸上的烫伤已经治愈,因为太浅不足以造成多大的伤害。我伸出手指摸摸她的脸,她立刻蹭开躲避,我有些烦躁,轻轻戳了戳她的脸,她蹭了蹭床垫继续躲。
安安静静地躺平睡觉会要她的命吗?
我继续戳,她吧唧一口咬过来,什么都没咬到。
口里的毒液又要溢出来,我火燎火躁地尽量忽视灼烧的疼痛,甩了甩自己的手指。尽量想些无关紧要的东西,克莱尔的教育问题,她不可以再回到学校,但是很多东西都需要她学习。古老的礼仪,必要的文字例如希腊语,数学绘画音乐包括防卫自身的技巧。
她有很多时间用来学习,我将毒液咽下去。
克莱尔继续吧唧一口咬住毛皮,卷成球睡觉。我忍无可忍,身体涌上来的火焰可以让人头皮发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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