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娘,你也不要我了吗?”声音又软又低可怜极了。
她总爱学着恒哥一样喊她阿娘,在她的心里余妈妈便是她的娘亲。
“姑娘糊涂!以后万不可再在人前漏出一声的阿娘,你姓沈,你的父亲是当朝大官人,你的嫡母是沈夫人,若是喊错我们怕是一辈子都再难相见。你要乖乖的听话。”
沈如年很难过却不敢让眼泪掉下来,余妈妈虽然是个粗使婆子,可她心里知道沈家早晚会来接人的,就偷偷的把她会的那些东西都教给沈如年。
教她行礼教她规矩教她不能随便哭,她是最最听话懂事的,余妈妈说了不哭就绝不会让眼泪落下来。
“我听话我乖,那我以后还可以见到妈妈和恒哥吗?”
“会的,我们姑娘要去宫里当贵人了,只要等陛下的病好了,等你讨了陛下的欢心,以后我们肯定还能见面的。”
今日来的那位大人不是别人,正是当朝国师大人。
整个北赵国都知道皇帝年前生了场怪病,日日卧床不起,说他是活不过这个冬日了,国师要为天子寻八字相合的冲喜之人,只是没想到这个人会是沈如年。
沈如年的眼睛微亮:“只要陛下的病好了他能够喜欢我,我就能回来了吗?”
余妈妈温柔的摸了摸她的长发,看着她的眼睛点头。
沈如年认真的又重复了一遍,眨了眨眼睛弯着唇角笑了起来,虽然她还有些懵懂,但听起来好像也不是特别的困难。
她会好好的照顾陛下,也会努力讨陛下喜欢。
他们会再见面的。
*
乾清宫内,宫人们正在轻手轻脚的清扫着内殿,只是目光总会忍不住的往龙塌上落。
那是北赵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帝王,有传言他是踏着父兄的脊背登上的皇位,手中沾满了鲜血。
他刚登基那年,金銮殿外的丹陛时常血流漂杵,无人敢在他面前高声一言。
偏生这般暴虐之人,生了一张俊美无双的脸,高坐龙椅之上时就像那曜日让人无法触碰。
可如今他得了怪病,一日之中没有几个时辰是清醒的,此刻脸色惨白紧闭着双眼,像个人畜无害的矜贵公子,倒让人忘了他手中沾过的鲜血,忍不住的想要朝他靠近。
旁边新来的宫女就看得痴了入了迷,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床前,甚至还伸出了手。
就在要触碰到他眉眼的瞬间,赵渊倏地睁开眼睛,长睫下那双眼漆黑阴戾,不带一丝情感,只一眼便如坠深渊。
宫女背脊发寒,一时连话也不会说了,浑身发颤的后退了两步。
赵渊薄唇微抿,寡淡的道:“扔出去,砍了。”
☆、第 2 章
三日转瞬即逝。
余妈妈心里揣着事整宿都没睡好,可同屋的沈如年却睡得极香甜。
看着她娇憨天真的睡颜,余妈妈反被气笑了,这可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她是全然不知前路何等的险峻,还真当进宫去玩呢。
转念一想又释怀了,她是个有福的丫头,懵懂无知没准还是幸事。
余妈妈轻手轻脚的出门准备做早饭,可一开门就傻眼了。前几日那些黑衣侍从早就在院子里等着了,而且比那日来的还要多,一眼瞧去连模样都分不清。
见她出来就齐刷刷的回头看着她,吓得余妈妈手里的盆子险些丢出去。
这些侍卫是什么时候来的?难不成这几日就一直守在这?是怕他们会偷偷将沈如年送走吗?
都道陛下杀人不眨眼,也不知那日会不会惹恼了国师,余妈妈双腿打着颤,心中无比的庆幸还好她没做出傻事来。
赶紧在荷包里摸出所有的碎银子,颤颤巍巍的往领头的那个侍从怀里塞,这是原本给恒哥攒的束脩,没想到这会先用上了。
“各位官爷实在是辛苦了,这点小钱给大人们买壶好酒。”
“为陛下办差,何来辛苦。”他们看着不苟言笑面无表情,却也没有眼高于顶的不理人,只是对她的银子没有多看一眼。
余妈妈只好讪讪的把银子又收了起来,“劳烦诸位大人久等,奴婢这就去喊我们姑娘起来。”
余妈妈不敢再耽搁,赶忙进屋把沈如年给喊起来,梳洗打扮还给她换上了新衣裳,这本是留着给她过年穿,红艳艳的特别喜庆。
当初这身衣裳刚做好的时候沈如年可宝贝了,没想到这会离过年还有半个多月,就先穿上了新袄子。
原本沈如年还有些困意,看到漂亮的新袄子瞬间就清醒了,高兴的对着铜镜左右的看,还在余妈妈面前转着圈。
明明是再普通不过的朱红色袄子,可穿在她身上便衬的她肤若凝脂恰到好处的甜美娇嫩,她偏头一笑星月失色。
“阿娘,好看吗?”
余妈妈看着一手带到大的姑娘马上就要离开自己,心中既是不舍又是苦涩,连那句阿娘都不舍得让她吞回去。
她这辈子怕是不会再有机会看到沈如年出嫁了,她是小姐自己是下人本就云泥有别,余妈妈的眼眶不禁有些发涩,却还是笑着夸她好看。
“好看,真好看,姑娘这般穿比画上的仙子还要好看,等入了宫,陛下一定会喜欢姑娘的,姑娘要听陛下的话,以后姑娘就会有很多漂亮的衣裳。”
沈如年乖乖的点头,她一向都乖巧听话,而且进宫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可怖,还有漂亮的衣裳穿呢。
“那别人呢?那个官老爷呢?”
“他的话也可以听,但若是他与陛下的话有不同,那便只听陛下的,旁人说什么你都不要信,你要记着陛下是明君是好人他什么都知道,姑娘可不能在他面前说谎话。”
这是余妈妈想了三日得出的法子,他们的这位皇帝手段可厉害着呢,沈如年单纯若是想保住性命好好活着,那就只能用最笨的办法,听话。
交代来交代去总觉得还有千言万语未说尽,可外头的人已经在催了。
“时辰不早了,咱们要赶在正午之前进宫,姑娘可不敢耽搁了。”
这回说话的是个声音尖细的人,余妈妈方才没瞧见,但听声音应该是个太监,就手下不停地给沈如年梳好发髻戴打开了门。
门外确实站着一太监,看着穿着打扮应该是内殿伺候的领事太监,余妈妈不敢因为他是阉人就小瞧他,恭敬的给他行礼。
这太监确实来头不小,他是赵渊最信任的内侍常福,宫内宫外谁人瞧见他都得毕恭毕敬的喊声常公公。
常福能爬到这个位置,靠得不单单是察言观色更是因为他对赵渊忠心不二,这才会由他来接人。
他虽然面上不显心中还是有些疑虑这样的人家能有什么好姑娘。
刚这么想着,沈如年就从屋内走了出来,常福顿时瞪大了眼,便是宫内的娘娘们也从没有如此惊艳的,就连他一个阉人都不免看了又看。
想着病榻上许久未醒的陛下,常福的心里升起了一丝希望,或许陛下真的有救了。
再对上沈如年就不敢有丝毫怠慢,“奴才常福见过沈姑娘。”
沈如年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大的阵仗,从小她就被人笑话是没人要的野孩子,突然有人向她行礼问安实在是有些不适应,一双杏眼湿漉漉的手足无措下意识的往余妈妈身后缩。
余妈妈自然是心疼,可她护不了沈如年一辈子,只能咬牙的把她往外推,“姑娘别怕,记得奴婢昨夜和您说的话,去吧。”
她离开沈家的时候全身只有长命锁,现在要入宫了依旧只有一个小包袱,常福上前亲自将包袱背上,朝着沈如年做了个请的姿势。
“沈姑娘请上马车。”
沈如年纵有万般的不舍也不敢让眼泪掉下来,她牢牢地记着余妈妈的话,不能哭,要听话。
只要陛下醒了,她就能回家。
红着眼眶和鼻子乖乖的跟着常福的身后,手脚并用的爬上了马车。
像是怕她会跑似的,还不等坐稳常福就使了个眼色,车夫一挥缰绳马儿就晃动着脑袋朝前奔去。
这会沈如年才真的有了分别之感,扒着窗户倾身往外去探,余妈妈正追着马车在跑,沈如年紧紧的抓着木窗子,无声的喊了句:“阿娘。”
眼眶里蓄满的泪,终究还是散落在了风中。
“外头风凉,姑娘金贵千万要保重身子。”
常福倒没觉得沈如年粗鄙,懂规矩的人京里多的去了,想要大方得体的贵女比比皆是。不懂规矩宫里的嬷嬷可以教,可单纯没有心眼可就不是谁都可以的了。
不过还得仔细的瞅瞅她到底是真单纯还是假天真。
马车紧赶慢赶终于在正午之前进了宫,这一路上常福都在观察沈如年,她从一开始的失态之后就缩在马车的角落里,连姿势都没变过。
问她喝茶吃点心都说不要,安静的坐着也不说话低着头看上去乖巧极了,常福在宫里待了这么多年什么人没见过,是人是鬼一眼就能瞧出来。
可这会却又有些弄不明白了,这个小姑娘到底是真乖巧还是装乖巧?
等到要下马车了常福才小心的出声喊她,“姑娘,到了。”
没有人应。
常福皱了皱眉,这是还要拿乔作态?就更恭敬的喊了一句,“沈姑娘,咱们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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