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长史令书吏做好笔录。
这事说起来与刘司吏的确关系不大,如华长史所言,刘司吏积年老吏,最知轻重。这种油滑老吏,向来手脚俐落,要说顺情说好话或是给些打官司人家一些关照捞些油水的事,他肯定干过,他肯定干了不少。可能在衙门干二十年的老吏,必是个极谨慎的人。
绝不会弄出丢失重要证物这样疏漏,这一下子就把屁股底下的椅子赔进去了。
所以,华长史断定,朱景遗嘱丢失之事应与刘司吏无关,但是,依刘司吏多年的谨慎老辣,他!必然知道些什么。如果能脱身,刘司吏应该尽快脱身才身,偏生他宁可在地牢吃牢饭也一字不吐。
能让刘司吏苦苦维护,不慎赔上自身的人是谁?总不会是另一涉案人李胥吏,李胥吏又不是刘司吏的儿子,刘司吏的儿子倒也在帝都府做小吏。
如今使出这招苦肉计,倒不是为了诈刘司吏,这样的手段瞒不过这样的老家伙。主要是为了诈一诈刘大郎,顺带继续二诈李胥吏。
刘大郎与李胥吏走的近,这是帝都府有人交待的事。再加上刘司吏二子三年年龄尚小,两个女儿已经嫁人,都不大可能涉入此案。
李胥吏就出主意,说刑房有不少罚没的值钱物什,不妨偷出来卖。这也是刑房小吏常干的事,刘司吏就干过,把纯金的偷出来,换镀金的补回去,基本上都是用赝品换真品,时间一久,没人追究。
存放罚没之物的钥匙就在刘司吏那里,刘大郎被李胥吏算计,偷出他爹的钥匙,后来就发生了朱景遗嘱被盗之事。
只是,盗走朱景遗嘱的是江湖有名的梁君子,这是位很有名的盗贼。陈府尹重重训斥了刘司吏李胥吏,满大街的张贴捉拿梁君子的通缉文书。
刘司吏何等老辣之人,就他儿子倒腾罚没之处出去变卖的事,他早闻了风声,只是想着孩子长大了,知道弄钱也是过日子的好事。不料竟闹出朱景遗书被盗之事,刘司吏在家就细审了刘大郎,刘大郎把事情一说,刘司吏当下气个好歹,只恨儿子上了李胥吏的套。
好在有个梁君子顶缸,刘司吏让儿子乖乖的不要声张,原以为此事就这样过去了,不料朱家姑娘誓不罢休,把官司打到刑部,连府尹大人都成了被告,他们这些刑房之人,更是脱不开干系!
刘大郎一招认!,李胥吏那里也没什么可隐瞒的了。
李胥吏有好赌的毛病,欠下一大笔赌债,有人出钱,什么事都肯做,当碗就竹筒倒豆腐吐了个干净。
更让杜长史意外的是,李胥吏心机不浅,朱景那遗嘱,竟还在他手上。李胥吏咬牙切齿,“把遗嘱给他们,只得一笔银钱。我攥在手里,方是个长久营生!”
杜长史道,“你有这长久营生的心机,做点什么不好,偏要害人。今有此报,也不算冤枉。”
华长史还劝他一句,“我倒是瞧着,你这儿子没白养。他要是见你死了,还咬紧牙口不说,那才是枉为人子。”
刘司吏气的直哭,半点不想理设下这等阴谋诡计的华长史,可心里未尝没有浓浓的欣慰,这个儿子是不聪明,一下子就叫人骗了,可心里到底是孝顺他这个父亲的
杜长史也对华长史所设计谋大为佩服,称赞道,“还是华老兄你有见识,洞察人心,远胜小弟。”
华长史叹道,“父子连心哪,刘司吏这等油滑老吏,能叫他拿性命前程去维护的,能有谁呢,定是骨肉血亲。”
华杜二人皆是一笑,口称,“有劳殿下关怀。”事情虽小,却是这样贴心。二人谦让一番,华长史先踩着车凳上了车,杜长史后上。车驾自外看就是寻常车驾,里头布置却极舒适,车壁镶着深蓝厚毡,挂着两盏琉璃灯,映亮车厢。车中还置一炭盆,在这深秋的夜里,将夜中寒凉都挡在了外面。
二人都非仕途得意之人,此时却都觉着,跟着三殿下干其实是挺不错的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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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七十四章
当晚, 穆安之派人去捉查涉案的朱家下人吴兴, 查抄李胥吏家与刘大郎的外宅。
结果,捉查吴兴与查抄李胥吏家都很顺利, 倒是刘大郎外宅已人去屋空, 侍卫只抄回一封放在香闺爱巢的一封信, 暗纹压花的娇粉色信笺还带着一丝淡淡的若有似无的幽香, 打开来是一封短信:
郎君爱慕妾身,乃慕妾青春之貌。妾身爱慕郎君,一意与郎君白首相携。郎君只以外宅安置, 非妾久远之道。今得一人, 愿以妾为妻主,妾感此真心, 愿随同往。
今妾离去,郎君以往所置,不取一物。
自此相别,千山万水, 不复相见。
穆安之嘟囔一句,“直接说跟别的男人跑了就是,弄这些无用废话。”把这花笺递给二人看。
杜长史心有戚戚, 同样想法, 华长史哭笑不得, 花楼中的女子总要弄出些噱头来的。
在李胥吏家倒是寻得李胥吏藏起来的朱景遗嘱。穆安之是在外书房召见的华杜二人, 即便今晚取得如此巨大成效,他的思绪都没有半点因喜悦而产生疏漏, 穆安之依旧严谨至极,“今天晚了,明一早着人去这家花月楼,查一查这□□。”
华杜二人齐声应是,穆安之露出一个笑容,“今晚大有进展,明天传唤朱家人过堂,看他们有什么要说的吧。”
天色已晚,穆安之直接让他二人在王府歇了。
穆安之回房时,头顶星光满天,窗上长帘映出个低头读书的细瘦身影,是李玉华无疑。往日这时李玉华应是已经睡下,此时仍未睡,显然是在等他。
这种感觉像是归家的人望见廊下悬挂的一盏暖灯,所有的孤寂与旅途的劳累都会在那一刻被熨平抚慰。穆安之觉着心里如同淌过一道暖流,真的是有太久太久,没有人在这样的深夜等过他了
第二天清晨,段主事亲自带兵去花月楼调查那□□之事。
郑郎中听杜长史讲昨夜审讯过程,亦是拍手称快。这桩计谋是由华长史提出,但要完成是大家同心同力的结果,昨夜地牢中的牢头守卫都是郑郎中安排的人。只是郑郎中住在外城,又因事情安排在傍晚,再加上昨天是去三皇子府吃安宅酒的日子,郑郎中不方便参与,便先回家了。
可心里也记挂案情进展是否顺利。
唐墨更是听的啧啧称奇,郑郎中立刻提审吴兴,当天下午,穆安之召朱家人再次过堂。
第一件事就是验证朱景遗书真假。
! 这张遗书上只有一句话,我死后,女朱阅继承全部家业。下面印着朱景的朱砂指印。
朱阅朱晚在见到这张遗书时,眼圈都不禁微微泛红。与此同时,朱顺山朱成松父子的脸色则十分难看。朱顺水则是望向长兄朱顺山的脸色,朱顺义则说,“既是大哥的意思,这家业理应是阿阅继承。我没有意见。”
朱顺山咬牙道,“二弟真是糊涂,怎能将家财交予外人。殿下,我朝律法明文规定,在室女只能得家财一半,这是律例条款,怎能因一个糊涂人的手书便做更改?”
“那按你这么说,你要是死了,想把家产留给长子,写下遗书。而后其他子女拿着死后诸子均分的律法打官司,你那遗书也就狗屁不是了。”穆安之道,“没有遗书留下,自当以律法为准绳。有遗书留下,自然以遗书为准。倒是李胥吏勾结刘大郎之事,如何牵扯到贵府家下人,还得你们给我个明白了!”
朱成松府上下人吴兴就是勾结李胥利引刘大郎去青楼被柳花月所迷,最后偷来刘司吏有钥匙,偷取朱景遗书后,偷换梁君子手书之人。
朱成松之妻陆氏的奶公吴兴被带到堂上之后,朱顺水的脸色都变了,不可置信的望着兄长侄子!朱顺义更是道,“阿山哥,阿景哥待咱们不薄啊,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事!”
朱顺山咬牙,“我对此事,一无所知。”
朱成松的脸亦如同一块铁板,没有任何神色变化,朱成松道,“我亦一无所知。”
吴兴却是痛哭流涕,“一切都是大爷的交待,我按大爷的吩咐行事。”
朱成松当天入狱。
不过,朱成松没再招出旁的人来。
朱阅在当天就要求继承其父朱景的全部遗产,尤其是朱景在朱家粮铺一成五的份子。因为,朱家真正的战争已然到来。
这是一场震惊帝都商界的豪战。
在没有经手朱家官司之前,穆安之都不知道朱景只占朱家粮铺一成五的份子,这简直不可思议,在穆安之理所当然的认知中,朱家粮铺应该是朱景占五成以上的比例才对。
显然,朱家的形势比想像中的更加错综复杂。
西北军粮一半的粮草供应,这远不是朱家一家粮铺能吞下的生意,哪怕朱家粮铺规模再大,它仍需要强有力的合作伙伴。
朱景此人显然具备远胜先祖的卓绝眼光,在当年北疆之战时,他有支援战事之功。实际上,当年支援北疆战事的绝不止朱家一家粮商。就是在那场!浩大的北疆之战,成就朱景在商界的赫赫之名。
朱景在商界有一句名言:永远不要去吃独食。
在朱家生意迅速的扩张中,朱景或收购或联合或整合了诸多大小粮商,这使得朱家在西北粮草的生意上独战魁首,同时,也意味着,他的生意吸纳合伙人的同时,稀释了手里的商业份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