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香想想,也是这个理,主要是老大也愿意他们为三殿下效力,再加上穆安之善待寻香妻儿,杜长史还收寻香儿子认做义子义女,先前以为亲爹死了的那几年,孩子们心里已默默将杜长史当成了父亲,这让寻香内心默默的很吃了一回醋,心里却也感激杜长史言而有信,非但照顾他的妻儿,还把孩子们教导的很好。
如此,寻香也就没什么不甘愿的了。
说到经年旧事,寻香也得细想一阵,好在前几天刚提过当年劫杀定睿亲王之事。裴如玉问他睿侯为什么会杀了定睿亲王的时候,寻香说,“定睿亲王原就是偷偷摸摸到的南夷州,能除去当然是除去。我后来也听夜大哥说,南安侯好像对此还有些不满,说是希望抓活的。他不知道,老大特别厌恶镇南国人,我来来往云贵的时候,也吃过好几次的亏。那见着镇南国的亲王还能忍得住,当然得杀了,也好出口恶气。”
裴如玉问,“如果当时你们想留定睿亲王一命,能留得下么?”
寻香到底也非往日少年,他想了想,点头,“应该是能的。”
穆安之与裴如玉心下瞬间明了:当时睿侯的确是有意杀了定睿亲王!
二人正想继续商量此事,郡王妃着人过来,说有要紧事要与穆安之商议。裴如玉起身说,“殿下先过去吧,郡王妃必是有要紧事才打发人来请殿下。”
穆安之也便起身,裴如玉拿起一畔木施上的大氅,小易连忙上前接过,服侍着穆安之穿好。裴如玉送他到门口,说,“我再跟寻香说会儿话。”穆安之道,“别急着回去,我总觉着会有大事发生,一会儿我还有话跟你商量。”
裴如玉点点头。
穆安之虽然对郡王妃感情不深厚,却是去亲自见郡王妃,而不是让郡王妃过来见他。郡王妃在门口相迎,此时夕阳落下,半边天都被染成金红,穆安之虚扶郡王妃进屋,“外头风凉,姨妈不要出来。”
“知道殿下在前面议事,我不好过去,可此事我斟酌着,总十分要紧,便劳殿下拨冗过来了。”郡王妃请穆安之坐在暖榻上首,穆安之扶着郡王妃隔小炕桌坐另一畔,问的直接,“什么事?可是与今天到的两位家将有关?”
“正是。”郡王妃取出两本册子放到穆安之面前,又将林家兄弟所言与穆安之说了一遍,穆安之惊的半晌无言,“这么说,陆侯应是柳家人?”
“人都死这些年了,我父亲生前也没认他,到底是不是,终无确实证据。”郡王妃将手一挥,“他姓什么都不要紧,且把这些旧事放一放,有一件事我思来想去,总要给殿下提个醒。大林小林为了试探陆老婆子,那张‘育婴堂’的字条惊动了陆家,疑心生暗鬼,大林小林来北疆的事,也瞒不过陆家去,他俩正是被陆家人追杀时被胡家家将救了才来的北疆。这些证据你看一看,是否对你有用?即便扳不倒陆家,也能将睿侯一支与陆国公彻底割裂,还有陆老婆子的来历,即便她巧舌如簧,也会受到皇室的怀疑。”
穆安之当然知晓这两册笔记的珍贵,他握着这两本被翻写的有些陈旧的笔记,沉声道,“咱们北疆地远路遥,纵是邸报也要迟上许多时间,尤其是这冬天。有件事我没同你们说,林程在帝都遇刺,如今是青龙卫隋将军接管禁卫军。就怕,有些迟了。陆家和东宫既然换了禁卫大将军人选,恐怕这就要动手登基,不然,这本册子递上去,不只陆国公,东宫也要不保。”
郡王妃未料到林程出事,她眼眸深幽,问穆安之,“那殿下是怎么想的?”
“这两本册子既然一样,着人送一本到帝都,若陛下运道好,希望他能防范得当,这样我还能多准备几年。倘令东宫得手,我与东宫必有一战。”穆安之平静的说出自己的打算。
郡王妃想了想,“你还是做好第二种准备吧。”
穆安之没说什么,握着册子起身,“姨妈先歇着,我先把这事安排妥当,有空再来同姨妈说话。”
“殿下去吧,别担心内宅,你们外头好了,里头自然也是好的。”郡王妃欲送,被穆安之拦了下来。穆安之年富力强,告辞后几步便出了屋,郡王妃自琉璃窗看到他在夜色中疾步远去的矫健身形,心中涌起浓浓的欣慰。
这一年的冬天却极为不太平,先是传来南夷州叛乱,南安侯身殒的消息,继而又有两湖之地接连失陷的战报,帝都的情形,穆安之知道的并不详细,帝都到北疆的邸报入冬以来就停了,这些消息来自穆安之的私人渠道。
黎尚书等人知晓后险些三魂六魄离体,想立刻回帝都,偏又被茫茫大雪所阻。穆安之站在王宫的屋顶,遥望东方,霭霭云雾之下,是一片灰白的迷蒙。朔风带着雪片卷起穆安之深色的大氅,袍摆翻飞。
第331章
窗外夜风呼号, 数支牛油大蜡映得御书房灯火通明,意气风发的阁臣们无不形容肃穆,连交谈都变得小心翼翼。短短数天内, 裴相的鬓发悉数全白了, 满头银丝映出幽幽的光, 两湖不仅是西南屏障,亦是国之粮仓,两湖陷落,身为首辅, 裴相心焦若焚。
南安侯世子胡清即将率兵南下, 眼下商量着调拨军粮。
融化的蜡油如同滚落的眼泪慢慢堆积在烛台,夜至三更, 内阁总算拟出条陈, 穆宣帝看过后便令人即刻拟旨, 待五更城门一开, 立刻便有兵部快马送出。
穆宣帝的鬓角亦添了一分银丝,他揉揉眉心,眼中有些熬夜的血丝,说,“大家伙儿也累了,这就歇了吧。”一挪腿就要下榻,太子俯下身, 自地上拾起靴子, 单膝着地为穆宣帝穿上。穆宣帝有些讶意, 眼底闪过一丝温和眸光, “这些事让内侍做便好,你是太子。”
太子服侍穆宣帝穿好靴子, 起身笑了笑,“也是父皇的儿子。”
这些天,穆宣帝一直歇在御书房,大臣们纷纷告退,太子也要回东宫,穆宣帝说,“都这会儿了,往东宫去还得盏茶功夫,外头天寒,阿祈就与我一并在书房歇了吧。”
父子关系一向融洽,太子道,“只是我这里没更换的里衣。”
“你身量与为父相仿,穿为父的就是。”
“那儿子便逾矩了。”
穆宣帝伸个懒腰,“平时朝中说起规矩天大,别真听那些迂话,那还不活了。”
都这个时辰,父子二人都没有沐浴的心,内侍提来热水,兑好温柔,父子二人一并泡脚。穆宣帝问,“这场战事你怎么看?”
“有些奇异。不论南安侯还是两湖都未曾示警,如今想来,仿佛一夜之间突然沦陷。我不信镇南国的军队这样神勇,现在可是冬天,镇南国地处最西南,四季温暖的地方,南夷还好说,也是四时如春,与镇南国气候相仿。两湖之地冬天一样冰天雪地,不适应气侯的应该是他们,可两湖还是极快被攻陷,叫人想不通。”太子的白玉一般的双足被水泡的有些泛红,“可即便两湖军队无能,当中难道就没一二好的。即便官员昏馈,亦当有拼力守国土之人。这一点我始终想不通。”
穆宣帝颌首,“再等一等,必有斥侯送谍报过来。”
“父皇。”
“嗯。”
脚丫子在檀香木桶里踩了两下水,太子说,“陆侯的折子,儿臣觉着,是真心的。”他的眼眸垂下,睫羽遮住神色,眼睛虚虚的望向幽黑发亮的地砖,他的胸口提着一口气,才将话说出来,“陆侯是真心想回帝都护卫父皇。”
“文嘉自然是真心,只是北疆那里也离不得他。”穆宣帝微微侧脸,正看到太子低垂的发顶。太子已经拆了发冠,只用根玉簪束发,他回头看向父亲,眼神闪烁一下,继而变的坚定,“有三弟在北疆,他能节制北疆兵马。”
“老三毕竟年轻了些。”
太子道,“当年睿侯掌北疆军尚未至而立之年,陆侯掌兵的年纪也很早,三弟虽说年轻,可我瞧着,他颇有决断,是块掌兵的好材料。如今西南战事再起,北凉关那里不好轻动,胡清此一去,帝都将领又少一位,儿子总觉着隋将军威望略逊林大将军,让陆侯回帝都,能定一定帝都军心。”
穆宣帝沉吟半晌,笑了笑,问太子,“朕瞧着,你不大喜欢隋将军。”
“隋将军一向忠心,儿子也喜欢他,可总觉着他离名将带差那么点意思。”太子露出些亲呢模样,凑近到父亲耳边,“说心里话,我觉着他还不如永安侯。”
禁卫大将军的事穆宣帝没有征询太子的意见,太子心里的人选倒是与内阁推荐的一致,永安侯曾短暂执掌过玄甲卫,接掌过程非常顺利,玄甲卫那些将领无人敢不服,可见永安侯带兵之能。如今永安侯管九门兵马,差使上也很得力。
太子这样直接对禁卫大将军的人选发出议论,其实有些僭越,不过,这是父子二人私下说话,气氛亲密,穆宣帝虽有不悦,也未责怪太子,而是拍他脊背一记,“禁卫军,以忠心为要。其他的,名将不名将的,都可以放一放。”
见父亲不欲多谈,太子也遂换了话题,“听说北疆秋冬多暴雪,黎尚书他们这一去,也不知年底不能能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