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冽的夜风迎面吹来,雪大了起来,像被撕碎的棉絮,从头顶那漆黑如墨的夜空凌乱而下。
他大步地朝着客居的那座院落走去,雪片不停地扑向他的面门,皮肤触感冰冷,他却感到自己的胸腔里若有火烧,两边的太阳穴更是突突地跳,头痛欲裂。
他到底是何人,在别人的眼里,他又应当是何人。
在父皇的眼中,他是令他痛心失望的不孝之子。
在皇帝的眼中,他是心怀叵测的篡位之人。
在母族的眼中,他是他们天然的同盟之人。这是他们的希望,当然,亦是他的责任,他从一开始就未曾想过推却。
而在她的眼里……
李玄度的脑海里,浮现出了她和李檀芳那交易似的一幕。
很奇怪,他对背着他替他安排将来的表妹,并无任何的怨艾。那一刻,他的心情也丝毫未曾有过任何波动。
都是理所当然,他能理解他表妹做这件事的一切心思和她的苦衷。
但是想到她……
她当时的神色是如此的平静,没有丝毫的波动。就仿佛他不是人,只是她的一件工具。
哪怕早就已经知道了这一点,哪怕就在前一夜,他自己刚刚拒绝过她的示好,但那一刻,当再一次看到她这般对待自己,他控制不住,心跳在那一刻好似又凝固住了,血液也再次冷了下来。
她就是那样的一个人,从一开始认识她起,她在他的面前,就未曾隐瞒过她的野心,她的想法,她的追求。
她活着,仿佛就是为了那个目的。
即便是在秋狝两人浓情蜜意的时候,他的心底,何尝没有疑虑。但他却放任自己去接受她对自己的好,并且享受着她的好,最后真相降临了,他又有什么资格去怪罪她。
不过是他自己自欺欺人,用他的期待去幻想她,要求她而已。
这个冰冷的,下着雪的冬夜,李玄度走在雪地里,浑身的血液却滚烫无比,皮肤下似有针在刺,再不像少年时那样赤脚在雪地里奔走发泄,只怕下一刻,血管就要爆炸开来了。
菩珠前日从城外回来,便获悉他去助力与东狄人的战事了,等了一天一夜,今日终于等到狄骑败退的消息,却迟迟还是没见他回到此处。眼看已经这么晚了,天又下起了雪,虽已是心静如水,终究还是有些放心不下,犹豫了片刻,往身上披了件雪裘,正要出去寻吴氏问详情,打开门,看见李玄度竟就立在外头。
他的头上和肩上落了雪,脸色亦是苍白若雪,双目却是通红,他盯着她,整个人从头到脚,透着一股诡异的气息,也不知这般已经立了多久了。
就跟……一只鬼似的,站在她的门槛之外。
她吓了一大跳,定住心神,迟疑了下,用平静的语气道:“你怎的了?进来吧。”
他一言不发,也不动,就那样双目直勾勾地盯着她。
菩珠心中愈发不安了,看向一旁的骆保。他低着头,一声不吭。
他的样子实在不对,仿佛生了病。
菩珠犹豫了下,终于伸出手,试着朝他额头探去,触手滚烫。
他真的生病了!
菩珠正要收回手,叫骆保去叫医,突然感到手腕一紧,竟被他一把攥住了。
他跨了进来,将她从地上抱了起来,大步入了内室,将她丢在床上。
菩珠爬起来,扭头,见他目光幽暗地看着自己,手解着他的腰带和衣袍,一件件地解开,随手掷了,一语不发,上来便将她摁在了床上。
一切来得是如此的突然。
这是秋狝之后,他再度和她做这种事。
菩珠毫无准备。
起初她感到有些惊恐,这样的他,是她此前从未曾遇到过的。
她不知道他出了什么事,那一夜还拒绝她的靠近,为何今夜回来,突然态度大变,竟强行要起了她。
他的身体压下来时,她清楚地闻到了他身上的血腥味,这味道充满了攻击,她感到一阵晕眩,很快就停止了挣扎。
那扇门方才还开着,被夜风吹打,咣当咣当砸着门框,漆黑的雪夜,又隐隐杂着似是男子的喘息声和女子发出的细细呻吟之声。
门外,骆保小心地将门关上,一动不动地站在外头,眼观鼻,鼻观心,耐心地等着结束。
第81章
实话说, 刚开始的时候,菩珠的感觉很是不好。
她以为他是在生病,却没想到他莫名要和她做这种事, 还要得如此急切。于她而言, 真的有点没头没脑。
她大概一辈子也会牢牢记住的, 就在前几夜,她醉了酒, 心情低落, 一时软弱, 想博取他的爱怜,他是如何回应自己的。
说什么不是同路人, 不该有的事, 罢了。
她知道他今晚在城外的营地里, 和阙国将士在庆功。怎的突然回来,竟要和自己做他口中那“不该有的事”。
她很快就了悟, 原来他是在她这里寻求发泄, 横冲直撞,似要将她给拆了吞吃入腹似的,带着一股瘆人的狠劲。
她无法抗拒, 便只能接受,努力放松身子,令自己尽快去适应他,免得吃下不必要的苦头。但纵然如此, 因上次秋狝过后,长久未再和他一起过了, 未免艰涩,还是低低呼了声痛。
他停了下来, 趴在她的身上,喘息着,一动不动。
菩珠很快缓了过来,跟着便觉他仿佛极是压抑,浑身紧绷,肌肉僵硬得似在扭曲,她的指尖甚至能清晰地摸出他背部那鼓涨起来的簇簇的背肌。
外面天寒地冻,屋里的炭火,她烧得也不是很热,他也停了下来,但滚烫的汗水还是如同雨点似的,从他的额颈上一滴滴地滚落,不停地落在她的面庞和胸脯之上。
她忍不住,悄悄舔了舔一颗恰好落在她唇边的汗。
有点咸,微苦。像是……她记忆里小时候自己哭时流下的眼泪的味道。
她出神了片刻,终于还是伸出双臂,搂住了他紧绷的肩膀和后背。因为汗津津的,很是滑溜,她必须得抱紧了,才不至于松脱。
仿佛感觉到了她的安抚,渐渐地,他似是放松了,纠缠起她,动作亦随之温柔。
这让菩珠感觉舒服了许多。在他再次转为激烈之时,控制不住,任自己也随他沉溺在了来自身体的愉悦感里。
看他于此事,后来似颇多的消魂。
罢了,既如此,她也不能太过吃亏……
她闭着眼,模模糊糊地想道。
结束之后,良久,待那颗啵啵跳动的心渐渐平息,她抬手,带了点慵懒地拭了拭自己眉上的细汗,睁开眼眸,发现枕畔的男人竟已一头睡了过去!
他闭着眼,呼吸深沉,神情舒和,睡得很沉。
菩珠盯了他睡颜片刻,心里忽然郁闷,也不知为何郁闷,大约恨他这么快就丢下自己自顾睡了,她心里却还有事情。
只是看他睡得这么沉,她也只能忍着推醒他的念头,轻轻地拿掉他还搂着自己身子的一只胳膊,替他盖上被,扶着腰慢慢下了床,套上衣裳,出去打开门。
骆保在门外立得好似一个木头人,见她现身,立刻又活了过来,不待她开口,便说叫人送些热水来。
菩珠微窘,顿了一顿,叫住了,回头看了眼身后,确定李玄度是睡死了,低声问:“殿下今晚是从哪里回来的,为何这个样子?”
骆保迟疑间,见她盯着自己,后背一寒,雪气好似在往衣领里钻,立刻道:“是从阙王那里回来的。为何如此,奴婢也是不知。”
菩珠让他送来水后也去休息,不必再伺候了。
她静静地泡在热水里,让热水涤荡着自己发酸的身子,闭目想着心事,直到水慢慢变凉,方起身回到床上。
他依然卧眠着,睡得深沉,甚至连姿势都没变过半分,仿佛下一刻,即便天崩地裂,他也不会醒来。
自己和他天生就凑不到一块去,菩珠愈发相信这一点了。往往他睡不好,她便睡得很香。他睡得安稳之时,就该轮到她失眠。
便如今夜这般。
而睡不好的结果,往往就是次日要睡过头。
第二天就是他们动身要回京都的日子。她一觉醒来,他已不见。时辰不早,想起还要和他一道去向阙王拜别,立刻起身,梳洗更衣,收拾好匆匆出来。
他站在外间的窗前,衣冠整齐,正眺望窗外雪景,看着神清气爽,与昨晚立在门槛外时那副吓人的鬼样子判若两人。
一看到他,她就想起昨夜的事。
“我睡晚了,耽误时辰,累你久等。”
见他望向自己,她避开目光,道。
他顿了一顿。
“无妨,也不算晚。走吧。”
他的语气听着也很平淡,说完朝外走去,犹如昨夜什么都没发生似的。
到了阙王那里,菩珠跟着李玄度向老人家拜别。
阙王坐在椅中,叫二人起身,叮嘱路上行路小心,随后望向菩珠道:“小女娃,我看你很好。我外孙的后半辈子就托你照顾,劳你费心了。”
菩珠望着面前这位形销骨立的老者,想他一生英豪,临了,终也敌不过一身伤病,时日无多,不知怎的,想起了自己的祖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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