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愚鲁虾腰道:“那小的这就传令去,另吩咐珍嬷嬷好生留意慈宁宫内外。”
梁遇嗯了声,“告诉她,凡与太后有关一应事物都挡了,倘或走漏了半点风声,死的不光是她,还有她儿子和孙子。”
杨愚鲁道是,前头已到月华门上,待把梁遇送进值房便退出乾清宫,忙于承办差事去了。
梁遇进门看,果不其然,值房里没有人,月徊起身后应当直去御前了。他略站了站,便也踅身往北去,先前朝房里头有人口头上呈禀了京畿驻防事宜,他得面见皇帝,听他的示下。
走到正殿廊庑前,正遇上毕云从里头出来,见了他忙肃容作了一揖,“给老祖宗请安。”
他顿下步子问:“万岁爷这会儿怎么样?”
毕云道:“喘得没有半夜里急了,就是咳嗽不见好,吸口冷风得咳上好一阵儿。”
咳嗽缠绵,这也是没法子的,总要养上几日才会慢慢见好。他关心的还有另一桩,“月徊在里头么?”
毕云说在,脸上带着点心照不宣的笑,细声说:“万岁爷有心里话要和月徊姑娘交代,这不,把小的给打发出来了。”
梁遇面无表情地听着,心道连近身伺候的人都赶出来了,可见这心里话真是要紧得很呢。自己贸然进去,当然不合适,只得暂且止步,朝暖阁方向望了眼,轻轻蹙起了眉。
第55章
皇帝是个中老手, 月徊不是。她一向糊涂,恐怕被人占了便宜都不自觉。
暖阁里头是什么境况,他不知道, 摆手让毕云退下, 自己慢慢蹉着步子进了正大光明殿。
一重垂帘,隔开了两重世界, 他想听一听里头到底说了什么, 无奈门前有宫人站班侍立, 就算垂着脑袋不似活物,但当着人面听壁角,终归不好。
该怎么办呢,他在门前三步之内来回踱, 侧耳细听,里头说话的声音稍稍能传出一点儿, 起先喁喁的, 大约是些家常话。后来渐次拔高了, 他听见月徊焦急地喊起来:“万岁爷,您别呀,别这样……”
他心头一急,一种惶恐的感觉直冲进脑子里,没及多想便打帘迈了进去。
“臣有奏报面禀主子。”他在落地罩外扬声道。
里头倒有一刻安静下来, 略隔了会儿, 听见皇帝说“进来”。他忙举步进里间,见月徊愁眉苦脸站在床榻前,手里还端着药碗。一切似乎和他想的不太一样, 只是到了这当口不进则退,便板着脸冲月徊道:“御前的规矩你不懂么?做什么大呼小叫!”
月徊有点儿冤枉, 但不敢反驳,低着头说是,“奴婢失仪了。可万岁爷不肯吃药,要摔了这药碗,奴婢是急得没法子,请掌印恕罪。”
梁遇面上虽疾言厉色,暗里却松了口气,上前接过她手里药碗道:“这里交给我,你先出去。”
月徊道是,行个礼退出了暖阁,梁遇见她安然无恙,方转身登上床前脚踏,温声道:“龙体关乎社稷,万万不能随意作贱。良药苦口的道理,臣不说主子也懂,一时违和不要紧的,按时吃药调理,很快便会大安的。臣要是没记错,主子今年春秋十八了,吃药上头还要人规劝,可是不应该了。”
梁遇和寻常宫人不一样,皇帝自小跟上书房师傅学的是大道理,跟梁遇学的则是活着的硬道理。梁遇同他的关系,与其说是主仆,莫如说是师徒,因此即便到了今日,他还是有些畏惧他,毕竟陈年固化的习惯难以更改,梁遇只要不是带着笑,哪怕声气儿柔软,他也有些剔剔然。
皇帝支吾了下,“朕只是吃腻了药,这些年朕如药罐子似的活着,大伴不知道朕有多厌烦。”
“臣怎么能不知道。”梁遇道,“怪只怪臣太晚到主子身边,先前那些伺候的人不尽心,才害得主子这样。可就像月徊说的,正因为过去吃了那些苦,才有后来千百倍的回报,您也这么想,心境自然就平和了。”说罢将药碗递到皇帝面前,“请主子体下,把药喝了,别让臣担忧,也别让月徊担忧。”
皇帝无奈,只得接过碗,直着嗓子把药灌了下去。
梁遇唤来人,伺候皇帝漱了口,复又安顿他躺下,自己心里仍在琢磨一件事,月徊再留在御前,究竟有没有必要。
把持朝政也罢,拿捏整个紫禁城也罢,说到根儿上还有其他办法,未必非要赔进月徊去。就在刚才,他的想法有些动摇了,想让月徊撤出乾清宫,甚至离开这座皇城,回到提督府去。
“臣才从朝房回来,听了些外埠奏报,说南边红罗党有愈演愈烈之势,总督衙门办事不力,难以彻底根治。还有云中,多处煤窑因雨雪垮塌,死了不少矿工,臣已派人赶往山西善后,主子不必忧心。再者……”他顿了顿道,“太后长久不见外人,这事儿似乎引得朝臣起疑了。臣原想一劳永逸,可再过一程子是您大喜的好日子,怕太后的事儿出来,冲撞了主子大婚。今儿孙知同问臣,说太后千秋将至,今年是个什么安排。他夫人是太后娘家人,且往年走得勤,这会儿突然断了往来,宫外少不得起疑。”
皇帝提起太后就不耐烦,作为嫡母,唯一的好处就是在皇父大渐前谏言,举荐他当了太子。后来先帝升遐,他即皇帝位,太后真是一天一个幺蛾子,这两年鲜少有消停的时候。如今司礼监为主分忧,彻底解决了这个麻烦,总算叫人安逸了几天,可病灶不除,始终有人惦记。
皇帝喘了口气道:“暂且确实不宜动她,那依大伴的意思,该怎么料理?”
梁遇斟酌了下道:“依臣拙见,暂且把月徊安排在慈宁宫,好歹先应付过太后千秋再说。眼下只垂帘不见人,就说是病了,将来事儿出来才不至过于突然。毕竟太后是先帝皇后,主子要叫她一声母后,倘或一亲政太后便暴毙,那外头传扬起来不好听,到底人言可畏,怕有损圣誉。”
皇帝听说要把月徊调到慈宁宫去,当即便不大称意,“没有旁的办法么?”
梁遇摇头,“暂且没有两全其美的办法。”说着复又一笑,“臣知道主子不舍,但慈宁宫离乾清宫很近,月徊也不是困在慈宁宫里出不来,主子想她便召见她,至多一盏茶工夫,人就到跟前了。”
话虽这么说,可皇帝仍是下不得狠心,犹豫了下才道:“容朕再想想。”便乏累地合上眼睛,不再说话了。
梁遇见状,从暖阁里退了出来。月徊还在殿外候着,他连瞧都没瞧她一眼,经过她面前时撂下一句“跟着来”,便往司礼监衙门去了。
从乾清宫到司礼监有好长一段路,月徊跟在后面,边走边道:“我还得伺候皇上呢。”
梁遇没有应她,她不过是梳头的女官,闲来喂喂蝈蝈罢了,御前哪里到了离不得她的地步!
她在后头追赶,掌印、掌印叫个不停,他听得有些烦躁,回头道:“御前各有各的差事,你不能越俎代庖,这么做会坏了规矩。昨儿已经伺候一天了,今儿可以歇一歇,我叫人预备吃的,你用了再睡一觉。我今儿不外出,你就陪哥哥一天吧。”
既然如此,那还有什么可说的。月徊高高兴兴答应了,她如今就是混日子拿俸禄的,在哪儿都算一天。要是正经宫女子,不知过着怎样的苦日子,哪一个像她,吃穿不愁不受委屈,皇帝看顾哥哥栽培,在这紫禁城里混得如鱼得水。
夹道里头宫人往来,见了梁遇都退到一旁俯首行礼。月徊快步追上去,昂首挺胸地,颇有狗仗人势之感。
进得衙门,远远就听见悦耳的风铃声,她跑到值房的南窗前仰望,笑着问:“这是谁给挂上去的呀?”
梁遇忙于张罗别的去了,淡然应了声不知道,“想必有人看见闲置着,顺手挂上的吧。”
那倒果真是顺手,正好椽子上敲了钉子,正好钉上悬了丝带下来。
月徊多次出入司礼监,这里的一切都熟悉了,自己蹬了鞋爬上炕,爬进了窗口的光带里,屈身抱着膝头,把自己蜷成了一只猫。
梁遇回身看她,她脸上一副餍足神情,皮肤作养多时后,被光一照几乎是半透明的。人就在眼前,心无旁骛地晒着太阳,他也莫名安定下来。外面小太监送吃食进来,他唤她一声,她懒懒应了,懒懒支起身,揭开盅盖儿,拿银匙舀杏仁奶酪吃。
梁遇假作无心地问她:“皇上先前同你说了什么?”
月徊对那些不上心的东西,从来不讳言,“也没什么要紧话,就是诉诉衷肠,摸摸手什么的。”想了想道,“还说了,打算在养心殿辟出一间屋子来,让我做他坦。”
梁遇一听便不大高兴,“养心殿围房住着那几个伺候枕席的女官,这会子让你搬进去是什么意思,你明白么?”
她哪能不明白,边吃边道:“所以我不答应,可皇上说,要让那几个女官搬到别处去,那我自然更不能答应了。”
总算她没有顺嘴应承,梁遇暗松了口气,“你为什么不答应?”
月徊摇头晃脑说:“他和皇后眼看要大婚了,将来皇后娘娘进宫,一瞧养心殿围房住着我一个,那还不得往死了整治我!我又不傻,替人背这个黑锅做什么,回头升发没有我,挨挤兑我头一个,琢磨来琢磨去,不上算。”
相似小说推荐
-
替身王妃娇宠日常 (锦殇繁花) 2020-07-25完结330 1525江瑾瑜作为淮安王的外室女,十六年来无人问津,与母亲相依为命,过着朝不保夕的生活,直到一...
-
白莲花翻车日常 (魂火) 2020-07-22完结226 877无逻辑既爽文!架空世界,我的世界我做主 , 请轻喷!不喜欢叉掉就好,无逻辑无逻辑无逻辑!苏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