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边言,他一边缓缓站起身子来。见状,一直沉默寡言的紫衣男子突然上前,开口道:“圣上,微臣还有一事。”
“何事,但说无妨。”皇帝又转过头来,眯起一双眼。
萧欤顿了顿,稍微整理了一下思绪后,言道:“圣上,重阳节将至,臣想与胞妹同去怀露寺,看望一下家母。”
怀露寺?
皇帝一顿,过了会儿才想起来记忆里隐约有着这么一件事。他扫了一眼萧景明,又扫了一眼站得端正的萧欤,抬了抬袖子,“嗯,朕准了。”
一瞬间,心中一块大石终于安然落了地。
萧欤暗暗松了一口气,刚准备拜谢,却见皇帝又抬了抬手,道:“免礼,爱卿。你好好帮衬太子,朕自然也会好好待你们祁王府——至于怀露寺那边的事,自然也不消爱卿多操心。”
他一边说,一边往外走着。说到最后一句之际,话音恰巧与步子同落,一齐离了不高不低的宫门槛。
萧欤站在原地,听着小太监扯出一声极为尖利的:
“——起轿,圣上回宫。”
那余音拖了许久,直到身侧响起一声唤,才将那道尖细的余音截了去。
“叔父。”
萧欤侧首,瞧向方才说话的青年,“太子殿下。”
“坐。”
萧景明努了努嘴,“一直让叔父站着,倒是唐突了您。”
言罢,太子也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唤了下人来,叫他们将桌上的棋盘撤了去。
“方才父皇叫你指点本宫,恰巧本宫有些政事不解,叔父可否为本宫点拨一二?”
萧欤声音清淡,“不敢指点,愿闻其详。”
萧景明将身形一偏,从一侧的书画堆里艰难地翻出一道折子,放在唇下吹了吹灰,这才将其打开递给面前之人看。
萧欤接过折子,目光略微一扫,而后抬起头,“这是前些阵子襄川草寇作乱的折子。”
“是。”
太子点点头,眸光悠然地落于萧欤手中那道折子上,“这道折子,本宫仔细看过了。不止是襄川,连同临关、垌城,几乎在同一时间内都有作乱的草寇。而且——”
他突然向前倾了倾身子,探出修长的食指与中指,轻轻夹住对面手中的那道折子。
折子有些泛旧了,似是被水泡过,边角之处还带了些墨痕。若不是祁王今日前来东宫,他差点都忘了还有折子上的这么一道事。
“而且,若是些寻常的小草寇也就罢了,”男子夹着那道折子的一角,眼中突然露出狠戾之气,“可待本宫知晓他们的存在时,他们竟都成了一方气候,甚至于,还举起了起兵谋反的口号。”
他越说越激动,将两眼一眯,身子也凑上前去。
锐利的目光直直逼入萧欤的眼底。
后者正襟危坐,一手拿着方才对方递给自己的那道折子,静静地瞧向华袍玉冠的男子,不知是在想些什么。
似是无视了萧景明所有起伏的情绪。
就连面色,也从未变过一寸。
萧欤看着,一向矜贵至极的男子忽地一闪眸光,眼中凶狠之意乍现。
“叔父,你说——”
萧景明几乎是要贴着他的耳朵。
“他们为什么会造.反呢?”
第44章
“他们为什么会造.反呢?”
男子声音微沉, 在萧欤耳边响起,引得他一怔。
后者抬眼,望入对方眼底的凶光。
他一顿,神色清冷如初:“臣不知。”
他确实是不知那些草寇为何要骑兵谋反。许是天灾人祸所迫,许是野心贪婪所驱。萧欤垂眼, 将那道折子握了握, 又轻轻松开。
他突然想起, 先前同苏玕谈及此事时,对方所说的话来。
有一个词, 叫官逼民反。
有些人原本并非想要造反,只是他们的脖子上架着一把刀, 有的刀叫欲.望, 亦有的到叫绝望。
毕竟,谁不想过安安稳稳的生活呢?
见萧欤这般, 萧景明嗤笑似的勾了勾唇,而后拍了拍手,道:“叔父待了这么半天, 怕是早就渴了罢。恰巧本宫最近得了一道上好的茗茶,趁今日与叔父好好品鉴品鉴。”
言罢, 他击掌之声也停了下来。转眼之间,只见门外帘后走来一个影影绰绰的身形, 那人两手托着一物,缓缓朝这边走来。
待看清来者面容时,萧欤觉得心跳突然漏了一拍。
华枝垂眼, 将托盘举到胸前,朝着殿上缓缓一福。
身形孱孱如垂柳,楚腰盈盈,不堪一握。
“太子殿下,祁王殿下。”
萧景明一手托着腮,一手稍稍抬了抬,挑眉道:“美茗配美人,叔父,本宫可是特地让太子妃为您上茶的呢。”
萧欤微微蹙眉,抬眼望向玉冠之人,眼底突然浮现出一层若有若无的情绪来。
身侧女子缓缓上前,将小茶壶提到了桌面上,而后将桌上的茶盏挪来。
一瞬间,萧欤闻见了她身上淡淡的香气。
在二人的目光中,华枝先是为太子缓缓倒了一杯,而后又硬着头皮走到祁王身侧。
素手微探,一斟将满。
她抿了抿唇,将茶盏送到萧欤身前。
“祁王殿下,请用茶。”
仅仅几日不见,他便感觉到她似是消瘦了不少。少女身形孱孱,声音也是潺潺,如流水一般清澈、干净、空灵。
还带了几分无法言喻的怯怯。
“怎么?”见着萧欤未动,一侧的男子又挑了挑眉,唇边蓦地勾起一抹弧度,“叔父,您渴了么?”
萧景明悠然地靠在椅背之上,两眼细细打量着紫衣男子面上的神色,“叔父,怎么不接着了。这茶,可是上好的清茗呢。”
闻声,紫衣之人垂了垂眼,眸光落于女子手中捧着的瓷器之上。他知晓,萧景明嗜爱瓷器,尤好光洁无瑕的白瓷,可如今他瞧着,面前女子的一双素手置于白瓷之上,竟让那原先还散发着清辉的瓷器黯然失色。
她的一双玉手,当真是比白瓷还令人心驰神往。
萧欤眸光一滞,顿了半晌,才将女子手中的茶盏接了去。茶面微微有些褶皱,他低首,将唇贴于杯壁之上。
一下子,他便通过澄澈的茶面看见了自己那一双微微有些发乱的眼。
呼吸也变得愈发急促起来。
另一旁,萧景明冷笑地打量着二人之间的神态与接触,末了,索性将身子全往后一摊,情不自禁地笑出声来。
“叔父,美茗如何?”他愈发气定神闲。
萧欤浅呷一口,而后轻轻落声,面色未变:“善。”
善。
好。
好极了。
一股前所未有的舒适感突然涌上心头,萧景明看着对方将那杯茶一下下饮尽,见对方每饮一下,便有一种愉悦感游走在自己的四肢百骸。
于是他颇有兴致地又翻出一道折子,丢给萧欤。
“叔父,本宫还有许多政事不解。”
......
当萧欤走出东宫时,天已彻底黑了下来。
门外守着的无水急得跳脚,一见自家主子出来,慌忙迎上前去,道:“王爷,您怎折腾得这么晚,那太子爷——”
不等他将满腹疑惑吐出来,男子忽地一瞥,阴恻恻的目光让这小后生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也让他将那还未说出口的后半句话硬生生地憋了回去:
——那太子爷是不是发现了您与华二小姐的苟且之事......
被萧欤这么一瞪,一路上,无水的话都特别的少。直到马车来到祁王府门口,他才上前去将马车帘子默默托起来。
萧欤从车上走下,面色似是有些不善。
下了车,他也不顾得众人的叩拜,径直入了府。各位夫人太太们早已休息,月姝想必也是已歇下。紫袍男子想了想,脚步突然一转方向,朝另外一条道儿上迈步而去。
无水连忙在身后喊他:“王爷,您走错路啦!房间在这边儿!”
萧欤不理他。
得,无水无奈叹息,主子去东宫这么一遭,从中午一直耗到这么晚才出来,怕不是幸福得昏了头。
竟连自家的路都寻不上了。
他只得一边摆头,一边匆匆跟上自家主子的步子,越走却越发觉事情的不对劲——
主子这是要......
去佛堂做什么??!
无水一愣,眼睁睁瞧着萧欤竟推开了佛堂的大门,只身一人走了进去。
主子是做了什么事,竟要去佛堂。
是静心,还是赎罪......
一瞬间,无数个想法从无水的脑海中一闪而过,吓得他又打了个哆嗦。
“主子——”
他紧张兮兮地推开佛堂的门,一眼便见主子站在一樽佛像前,不知在思量着什么。
堂上,一排排灵牌整齐摆放,庄严而肃穆。
为首那樽,正是萧家前家主,萧欤之父。
“主子,您这要是?”
无水规矩站在萧欤身后,愈发弄不明白主子的意图了。
男子未转身形,将脸微微扬起,望向身前一众灵牌,轻声道:“无水,你先出去。”
“主子——”
“出去。”
萧欤微垂眼帘,“本王无事,只想清静清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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