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卿妩媚 (望烟)

　　想想自己亲手教出的端庄姑娘，会被人宠成那样无法无天的，招羽一阵头疼。
　　范阅辰端了肉进来，全部送去了洛紫面前。
　　他看着她沾在嘴角的油渍，忍不住就翘了嘴角。
　　洛紫被看得不自在，圆圆的眼睛看着对方，“你不吃吗？”
　　她感觉范阅辰好像不吃东西似的，每次都是看着她吃，这样很不好意思啊。
　　“我不急，你先吃。”范阅辰道。
　　洛紫低下头，不好意思的拉了一盘肉来自己面前，至于招羽的目光，就当看不见吧。反正吃到肚子里，她也没办法。
　　“还要等我大哥回来吗？”她问。
　　如果宋子凌在，就不会觉得这么不自在了。
　　“你大哥？你真以为他会把人还回来？”范阅辰笑笑，“到时候，还是得我亲自去找他。不过，他带走的人，也无所谓了。”
　　洛紫听得似懂非懂，左右眼前的肉是真的好吃。这就是昨日他说的异族食肆的烤肉吧。
　　她偷偷抬眼看了看他的唇边，昨日的那道牙印子已经消失了。薄薄的嘴唇，带着好看的弧度。
　　以前，人可没这么爱笑和善，总是一副人家欠他钱的样子。
　　洛紫吃饱了，便跟着招羽去隔间休息了会儿。
　　厅里，仲秋跑进来，跟范阅辰说着什么。
　　洛紫打了个哈欠，她双臂叠着，趴在窗台看出去。这里也算她的了，是不是也应该起个好听的名字。
　　在脑子里想了一圈，洛紫发现她的那点儿墨水根本不够用，反而想得眼皮发沉，想睡觉。
　　门敲了两下，洛紫看过去。
　　范阅辰在门外，“走了，去见宋将军和大长公主。”
　　洛紫站起来，和招羽互相看了下。
　　“当年凭州的事，今日做个了结。”范阅辰又道。
　　洛紫睡意消散，她真的忘了那场噩梦，干干净净不留痕迹。可是她想知道答案，赵丽娘和他的同伙……
　　天气依旧阴沉，闷热无比，只要稍微走上几步路，衣衫便会被汗水浸透。
　　马车缓缓前行，蹄声踢踏，伴随着车轮的细微吱嘎声。
　　公主府，头晌就是从这边出发，去的西城。
　　洛紫踩着马镫，扶着招羽的手，下了马车。抬头，明晃晃的三个大字刻在门匾上。
　　范阅辰已经先行下马，碰上前来迎接的宋子凌。
　　“世子，我试过了，就算是亲侄儿，赵丽娘一样不开口。”宋子凌摇摇头，“连亲人都不在乎？”
　　范阅辰双眼一眯，“或许是在乎呢？”
　　宋子凌的眼中闪过疑惑，“在乎，我把赵安庆摁到她眼前，她都不开口？”
　　“我随你一道去看看。”范阅辰道，他回头看着走过来的洛紫，“你也去吧。”
　　洛紫看看两人，点了下头。
　　公主府没有专门用来关押犯人的牢房，但是惩罚犯错家仆的刑室，还是有的。
　　几人来到了刑室，见到宋岱和宁罗已经在了。
　　阴凉的刑室，给人一种压抑感，整间屋子都没有窗户。
　　一扇铁门之隔，外间有桌有椅。
　　宁罗优雅的坐在椅子上，手里端着一碗茶，轻轻低头吹了下。
　　见了洛紫进来，她对着女儿一笑，放下茶盏，“过来，坐娘这儿。”
　　洛紫适应了这里的光线，看着地上跪着一人，蓬头垢面，瑟瑟发抖。
　　她走去宁罗身旁坐下，瑜英送上一碗茶汤。
　　宋岱和范阅辰，宋子凌，一同进了刑室。铁门哐当一声关上，声音刺得耳膜发疼。
　　宁罗看着洛紫，“午膳用的什么？羊肉？”
　　洛紫笑了，“娘，您老说我鼻子尖，明明是你的尖。”
　　宁罗笑着，眼中全是疼爱，“爱吃的话，我让瑜英去安排。”
　　“也不能老吃，会腻，”洛紫偷偷摸了下肚皮，刚才可吃的不少。
　　地上跪着的人偷偷的抬了头，看着说笑的俩母女……
　　“洛紫！”男人干哑的声音，像是被人坏了嗓子。
　　洛紫看过去，那是一张脏的不行的脸，水渍抹在脸上也不知是鼻涕还是眼泪。
　　是赵安庆！
　　赵安庆仿佛看见了救星，跪着膝盖往洛紫的方向移动，“妹妹，救救哥！”
　　瑜英见状，不客气的上前，挡住赵安庆的路，“大胆，敢对清风郡主无理！”
　　赵安庆一愣，忍不住伸出手去，指着洛紫，“她是我的表妹，自小在我家里长大，不是郡主……”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直接扇歪了赵安庆的脸。
　　人当即懵住，捂着自己的脸，再也不敢说话。
　　瑜英站回宁罗身后，一副无事发生的样子。
　　洛紫看着赵安庆，知道是范阅辰故意让宋子凌提过来的。那舅舅现在好不好？在哪里？
　　宁罗提起杯盖，淡淡的道，“郡主是我宁罗的亲生女儿，你敢乱说，舌头就割了。”
　　赵安庆现在是哭也不敢哭，他就不明白，这才多少日子，表妹怎么就成郡主了？他心中肯定，自己绝对不会看错人，可是又怎么样？他什么都不敢说。
　　瑜英怕洛紫会心软，于是道，“这位赵公子，听说是在赌坊里找到的，那时候把从家里偷走的银子，输得一干二净，还外欠了不少。”
　　洛紫攥着手心，瑜英说的银子，可不就是赵宏盛辛苦攒下，为她赎身的？
　　赵安庆这个人简直没有心，这样在外面闯祸，迟早害死赵宏盛。
　　“夫人，您想知道什么，小的都说出来，求您饶了我。”赵安庆没骨气的在地上磕头，砰砰的碰着地面。
　　宁罗不看一眼，看这人的德行，就知道不会对待女儿好。
　　“不准出声！”瑜英呵斥一声。
　　外间彻底安静了，能听见刑室里，人的模糊话语声。
　　没一会儿，宋子凌出来，看着洛紫。
　　“妹妹，跟我进来。”
　　洛紫站起来，看着那扇阴冷的铁门，终究还是要再次面对赵丽娘。
　　她走进去，里面没有光线，只能接着外面透进来的光，辨别着模糊的人影。
　　站着的两人是宋岱和范阅辰，瑟缩在角落里，几乎融进黑暗中的就是赵丽娘。
　　相对于前一次，赵丽娘现在的声音十分难听。
　　“不说，就要连带上你的家人，你愿意看到？”宋岱问。
　　他现在明白，赵丽娘从来没有对他的部下上过心，所以他也不必留情面。
　　“不知道！”赵丽娘自始至终就这三个字。
　　洛紫站在门边，不再往前，这样听着他们说话。
　　她还记得刚才范阅辰的话，一切会在今日揭开。
　　就听前面，范阅辰的一声轻笑。
　　他还是往常的样子，对别人一副冷漠无情。
　　“你不松口，无非是觉得洛紫那丫头心软，肯定不会对赵家下手，是不是？”
　　角落里的女人没有吭声，只有脚上的锁链哗啦啦响了两声。
　　范阅辰又道，“赵宏盛说了一件事，我觉得挺有趣。”
　　他说的不快，好像极为有耐心，“他说，当年你离开赵家村时，其实结伙的还有邻村的两个姑娘。”
　　墙上的火把点上了，照亮了刑室。鞭子，藤条，血凳……
　　赵丽娘颓然的缩在角落，乱发遮住了她的脸。
　　范阅辰走到人的身前，低头俯视，仿若看着一只蝼蚁。
　　“那两个姑娘呢？”
　　赵丽娘不答，死死的闭着嘴。
　　范阅辰也不在意，“因为那两个姑娘被卖掉了，是吧？你亲手做的。”
　　赵丽娘身子一抖，微微抬起脸，像厉鬼一样瞪着一双血红的眼。
　　“赵丽娘，其实你当年并没有被拐，而是……”范阅辰顿了顿，“你本身就是个拐子！”
　　“我不是！”赵丽娘开口，可是干哑的嗓子，让她喊不出声音。
　　“你说，到底拐了多少人？姑娘，孩子……”范阅辰不等赵丽娘的回答，“你并不是被宋将军救下，而是为了活命，混在被拐的人中。”
　　在场的人对这个信息惊讶不已，包括洛紫。
　　“你一直不开口，就是因为怕惹到那些人。”范阅辰又道，“你知道，洛紫不会伤害赵宏盛，但是若你松了口，那些人必会杀尽赵家人报复。”
　　赵丽娘强撑着，甚至咬破了嘴唇。
　　范阅辰看去洛紫，她纤细的身影那样柔弱，至今还害怕打雷和烟火。
　　“赵丽娘，因为你是拐子，所以当初给洛紫喂了药，结果药量太大，她受不了，差点儿死了。说来好笑，是不是因为她的一声娘，你就心软了那么一次！”
　　他咬着牙，手攥成拳头，赵丽娘惊恐的眼神已经告诉他，他知道的这些是真的。当年她居然对那丫头用了那么多药？难怪她病了，忘了一切……
　　“哐当！”铁门带着震耳欲聋的声音，几乎要将整座刑室震塌掉。
　　一个人影踉跄的冲了进来，身子佝偻着，两腿一瘸一拐的。
　　他开口骂着：“你说，这些是不是真的！你做了这么些伤天理的……”
　　瘸腿的男人仰头痛哭，刑室里满是他悲伤的声音。
　　“舅舅……”洛紫看着走路不稳，撞在墙上的人。
　　她跑过去扶住他，才发现赵宏盛的头发全白了，像是五六十岁的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