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星低声嘟囔:“您那性子不也是随了夫人么。”
一抬头的时间,裴宜笑已经走远了,繁星想,大小姐的身子怕也是好利索了。
侯府还是如同记忆里一模一样,连迂回的长廊里,尽头第三盏灯笼上破的一个洞,都不曾变过。
裙摆泛着波澜,她无心继续观赏熟悉的侯府,快步到了堂屋。
堂屋外的院子里,碰到了正重新端茶杯进去的压云,压云稍弯身子行礼:“大小姐。”
裴宜笑温柔一笑,指了指屋里:“温大人来了多久了?”
“约莫有半个时辰了。”
她点了点头,摊开手,“茶水给我便是,我亲自送进去,你去素尘楼帮着繁星洒扫屋子。”
压云比繁星懂规矩得多,主子让她这么做,她不敢违抗,她将茶盏奉上,听裴宜笑的去了素尘楼。
这厢裴宜笑端着茶盏往里走,来往的婢子小厮都恭恭敬敬唤了声“大小姐”。
她温和回应点头,她身影消失在眼前后,几个婢子又聚到一起议论起来:“温大人是来接大小姐走的?”
“应该是吧,大小姐在府里待咱们最好了,我舍不得。”
“你们都没听说吗,说是温大人和咱大小姐之间出了罅隙,大小姐回来那天晚上,二小姐还出门大闹了温家呢。”
“二小姐和大小姐一直都不对头,她又是个飞扬跋扈的脾气,许是自己去温家胡闹罢了……”
这些议论低语,裴宜笑自然是听不到了,她刚踏入堂屋,名贵的白瓷茶盏碎了一地,碎片遍地都是。
不过更多的,都是落在温故知的脚下。她眼眸垂下,依旧是那副淡淡笑着的温顺模样。
她一进来,正端坐在客位上的温故知忽的愣住,见她瞧过来,又慢慢偏开头。
她心里触动很大,他如今正好是少年意气最盛的时候,和后来的魔鬼温故知并无多少变化。
依旧是如同朗月清风,清俊无双的翩翩公子。
侯夫人惊讶起来:“笑笑,你来做什么?还不回你房中静养去!”
裴宜笑低垂眼眸笑了下,缓缓行礼,“女儿知道娘亲心疼,可现在夫君来家中寻我,我不出面,似乎也不大说得过去。”
她素衣蹁跹,眉眼含笑朝着温故知而去,手中杯盏四平八稳放了下来,温故知淡淡地扯了下唇角,可眼中却满含冷意。
裴宜笑缓缓给他倒了一杯茶,递上前去,“夫君来这么久,怕是等得急了吧?”
温故知压下心中不虞,若不是皇城之中议论纷纷,他才不会理会裴宜笑的死活。他只恨,碧游山上坠落山崖,她怎么还能活过来?死了该多好!
心中这样想着,可温故知还是风轻云淡地伸手去接那杯茶。
手刚碰到杯沿,可没料想,裴宜笑手一抖,一盏茶全都泼了出来,衣衫尽湿,茶水滚烫。
温故知拂手,将她挥开,忙站起身来,他裆部湿了一片,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怎么了呢。
裴宜笑微微笑了下,弱弱地认错:“温大人,都怪我不好,是我手上有伤,手滑了。”
作者有话要说: 老板们点个收藏呀~
第5章 深秋(5)
温故知倒是想发脾气,可这里是侯府,他就算再厌弃裴宜笑,也要忍着。
再看裴宜笑,瘦弱的身体站在一边,一副低眉顺眼,很好欺负的样子。大不了,等他翻身了,再将这些事一一报复回来就是。
温故知作出大方的神态来,“既然夫人出来了,咱们回家吧,母亲在家里备了酒席。”
裴宜笑扬起脸来,白皙的脸上好像芙蓉花一样干净漂亮,一双翦水秋瞳里映着他的倒影,漂亮又清澈。
她樱唇勾着一个温柔的弧度,既不让人觉得张扬,又让人舒服,她踱步到了脸色难看的侯夫人身边,轻声道:“我怕是很难再和夫君回去了。”
温故知手忽的握成拳,没问出“为什么”,只是静静注视着裴宜笑那张漂亮的脸蛋。
裴宜笑道:“或许,这也是我最后一次叫你夫君了。”她轻飘飘,晃如不在意一般说了出来。
却是重重砸在温故知的心口上。
她这是什么意思?
温故知一双勾人桃花眼眯了眯,注视着裴宜笑。
裴宜笑对他仍有阴影,心中更多的却是怨恨,她紧张地背过手去,手指僵硬。侯夫人见状,抿了抿唇,站起身来拉住裴宜笑冰冷僵硬的手,大袖一挥,“笑笑说的话可是听不懂?”
“娘亲。”裴宜笑喊出声,抓着侯夫人的手没放,她刚刚有些害怕,可此时侯夫人站在她身后,她便不怕了。
她现在有家人在身旁,并不再是一具行尸走肉,如今的温故知不过是皇城里不入流的人物罢了。
她轻声说道:“这件事,我要亲口与温大人说。”
她复又看向温故知,虽然裆部湿了一大片,可他还是那副清高孤傲,清俊儒雅的模样。她迎上温故知的视线,温温柔柔地说:“温大人,我要与你和离。”
“什么?!”
裴宜笑再次回答他:“我要与温大人和离。”
·
温故知从侯府里出去时,带了一个红木箱子,是侯府二小姐裴思琦亲自帮温故知押回去的。
裴思琦骑上大马,笑嘻嘻看着坐在马车里的他,嗤得笑了一声,她忽的驾马而去,空中隐隐约约飘来一声:“我在温家等你!”
温故知眼神晦暗地看了眼庆安侯府的牌匾,又看着身后被人抬着的红木箱子,里面装着他娶裴宜笑时的聘礼。
他家境并不好,聘礼也并不是很多。
现在,裴宜笑让他把这些聘礼都带回去。
他攥紧了手,裴宜笑这是在羞辱他吗?他温故知娶侯府嫡女时,竟然只有一箱子的聘礼……让人知晓了确实丢人。
不,裴宜笑那性子,应该不是故意羞辱他,是他想多了吧。
他也想不到,裴宜笑竟然会同他和离。当初是她死皮赖脸,侯府逼着他娶了她,如今刚满三个月,竟然要和离了。
温故知完全料想不到,明明不久前还一副讨好他的倒霉样子。
马车动了,他思绪也渐渐回笼,觉得和离也好,虽然只是在户部做了三个月,可他和不少官员都打好了关系。二者,他刚帮二皇子解决了一桩麻烦事,在二皇子面前正得势,有了二皇子做靠山,即便没了侯府的帮衬,他也有能力往上爬。
裴宜笑如何,已经无关紧要了。
有二皇子在,侯府想要动他,也得掂量掂量。
从兰秀坊往东行,路过天香楼,楼上驻足着几个衣着漂亮的男人,一身衣料华贵,可出口确实一股子糙味,好像是偷了有钱人家衣裳穿的山匪。
这些人,正是卢沙等人。
卢沙和毛镇北在皇城过得滋润,可就苦了方必,日日替萧家操着媒婆的心。
这边,心里郁闷,多喝了两杯。楼下有吵吵闹闹的声音响起来,还有稚子啼哭。
卢沙是个爱看热闹的,探头看去,正看到一名黄衫女子将一个小孩儿从泔水车下救了出来。
那黄衫女子生得娇俏,满脸跋扈,就差把“我不好惹赶紧滚”四个字写在脸上,她俏生生地用鞭子指着泔水车的车夫,“眼睛是长在后脑勺上嘛?这么大个孩子是瞧不见怎么的?”
卢沙笑了一声,往嘴里扔了颗花生米,“哟,好泼辣的小娘子。”
那边,泔水车立马认了错,皇城贵人不是他们这种平头百姓能得罪的。
又有女子的声音响了起来,似乎是与裴思琦认识的,笑着问:“哎,裴二,你这急匆匆的,是要到哪儿去啊?”
裴思琦脸色不好,呸了一声:“原珍珍,关你屁事!”
坐在茶楼楼阁上的原珍珍团扇掩面,早就习惯了裴思琦这般模样,“我听说你姐回侯府了?”
“我姐的事又关你屁事?”裴思琦依旧没好气。气得原珍珍脸色发白,怪不得裴思琦这两年都没定下人家,就她这粗鲁不堪的性子,根本就没人要!
原珍珍嗤笑一声:“那便是真的了,莫不是你姐被温家赶出来了?这就说嘛,强扭的瓜不甜……”
原珍珍想笑话的话没说出来,便被裴思琦截了过去,“是,我姐是回家了,不仅如此,她还要把温故知这个狗东西给离了,这不,连聘礼都还给温故知了,我现在要去温家要嫁妆!”
什么?
裴宜笑竟然真的要和温故知和离?当初不是她哭着闹着要嫁给温故知嘛?
众人正惊愕着,忽听马车声音近了,裴思琦撇嘴:“温大人,你家的马车也忒慢了些!”
温故知没说话,很快就从兰桂坊过去了。原珍珍在楼上瞪大了眼睛,瞠目结舌:“裴二,那…那后面一箱子便是温家的聘礼?”
裴思琦觉得这也没什么大不了,回答道:“对啊。”
她忙着去温家拿嫁妆,没什么心思和原珍珍在这里闲聊。反正皇城中这些贵家女子,都不喜欢她,她也懒得和这些人多说。
黄衫在上马之时,衣袂飞扬,大有几分洒脱意味。
而自裴思琦离开后,兰桂坊都快要炸开了,仿佛掌握了一线谈资。裴家与温家,无疑成了话题之中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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