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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凤华庭 (西子情)


  安华锦对外吩咐,“将饭菜端来。”
  安伯红着眼睛应是,立即去了。
  楚希芸听说老南阳王醒了,立即过来瞧,见到他好好地坐在床上,还跟以前一样,眼睛又红了。
  “哎呀,真是个小丫头,人有一老,也有生死,多大的事儿。”老南阳王对楚希芸笑呵呵地说,“学学你表姐,这臭丫头自多久前就有心理准备这一天的到来了?让我想想啊,大约在三年前吧?那时她十三岁,主动跟我说,瞧着我心力不济,让我歇下来,好好享二年清福,我比她说的要好那么一点儿,这不还多活了一年吗?”
  安华锦拆台,“大夫三年前说,您若是好好退下来,不再操心劳神,可以活个五六年不是问题。今年年初大夫还说,您可以再活二年。”
  “怎么能不操心劳神?”老南阳王哼了一声,“三年前你才多大?与沈家小子还打打闹闹跟个孩子一样呢,我能不操心吗?你也说是今年年初,如今不都到年尾了?少活那么一年半载的,也没什么用。”
  安华锦懒得与他争辩,闭了嘴。
  楚希芸小声伤心地说,“还是有用的,我刚住来外祖家,您就……”
  她说着,没忍住,又要哭,但又怕自己哭惹得外祖父心里难受,便扭过脸,硬生生地憋着。
  “你这小丫头,不让你来,你偏要来,瞧瞧,我就知道你会哭。”老南阳王叹了口气,“哎,等我走了,你既然想留在南阳,就留在南阳吧!京城有京城的好,南阳也有南阳的好,你是公主,你哥哥是太子,你想如何过便如何随心所欲地过,也挺好。”
  楚希芸红着眼睛点头。
  厨房端上来一桌子饭菜,分成了楚河汉界,一面是清淡的素菜和粥品,一面是荤菜。当然,老南阳王的面前摆的都是素菜和粥品,安华锦、楚希芸、崔灼面前摆的是荤菜。
  老南阳王吹胡子瞪眼,“我不要喝粥。”
  安华锦很好说话,对安伯说,“不喝就不喝,这些素菜都撤了,爷爷爱吃什么,就吃什么。”
  已到大限,岂能为了多活一日半日,让他临走前连吃一口想吃的东西都限制?
  安伯点点头,立即撤掉了素菜和粥品。
  老南阳王满意,这孙女虽气他,但总是合他心意。


第二十章 重要(二更)
  老南阳王病倒了的消息,安华锦让人捂了个密不透风。同时,自然也捂住了整个南阳城与外界互通的消息。
  这样一来,顾轻衍被赐婚的消息被挡在了南阳城外,无人议论传播。
  南阳城的飘雪下了一日又一日,堆了半墙那么高。
  崔灼陪了老南阳王两日后,去了军中替换沈远之,沈远之在军中封闭了月余,整个人瘦了一圈,打马回来后,趴在老南阳王的床边哭了个稀里哗啦。
  楚希芸在一旁见了,都惊呆了,没想到这沈小将军比她还能哭。
  安华锦把书房的公务搬到了老南阳王的屋子里,便坐在不远处处理事务,沈远之哭了一通又一通,她眼皮都没抬。
  楚希芸暗自啧啧,怕沈远之哭完后发现她站在这里没面子,悄悄避了出去。
  老南阳王笑骂沈远之,“臭小子,我还没死呢,你哭个屁!”
  沈远之用袖子捂着脸,声音哑的不行,“我如今就难受,想哭。”
  “那你哭吧!”老南阳王无奈了。
  沈远之足足哭了半个时辰,才抽搭地止住,肿着眼泡说,“怎么就病倒了呢?早先不是好好的吗?”
  老南阳王扔给他一块帕子,“擦擦你的脸,多大的人了,若是被军中的士兵们瞧见,你以后怎么服众?还要不要脸面了?”
  沈远之嘠了噶嘴,“他们看不见。”
  老南阳王笑骂了一句,“臭小子,从小就眼泪多,跟臭丫头同年同月同日生,她什么时候都没眼泪,你却动不动就爱哭。出生时把她的眼泪都给抢了?”
  沈远之用帕子擦干净脸,瞥了窗前桌案上坐着处理公事的安华锦一眼,“南梁和南齐要打仗了,您就放心得下我们?”
  “放不下也得放下。”老南阳王道,“我这把老骨头,咬着牙支撑了这么多年,也活够本了。”
  沈远之扁扁嘴,又想哭了。
  “等我走后,你们齐心协力,一旦南齐和南梁兴兵,就趁机将他们打个落花流水。”老南阳王道,“没我做累赘,头上顶着南阳王府忠臣良将的名声,你们不必循规蹈矩,可以放开了干。我在九泉之下也瞑目。”
  沈远之反驳,“您怎么会是累赘呢?安爷爷胡说。”
  老南阳王长叹一声,“尽忠不可愚忠,我明白这个道理,却这一生屡屡退步,委曲求全,可不就是因为一句‘安家世代皆忠骨’吗?舍不得堕了父辈之忠名,才落得这么个子孙凋敝的下场。”
  沈远之看着老南阳王,他与崔灼交接时,崔灼提了一句老南阳王知道了当年之事,他这时开口问,“安爷爷,您……是怎么知道啊?”
  安华锦已做好了安排,就是为了瞒着他。
  老南阳王也不隐瞒,“江州王家给我那株百年老山参,我便觉得大有深意,上车后,便看到了那封信,后来芸丫头将信收了起来,我念着孩子一片苦心,也就没点破。”
  “您可真是……回来时见您跟没事儿人一样,我们还以为瞒的好呢。”沈远之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您刚出了江州,就瞧见了那封信,为何不收拾江州王家人?”
  “我在想,臭丫头早知道这件事情,大体是有了动作,若是我轻易找江州王家的麻烦,岂不是打草惊蛇坏了她的安排?毕竟,我身边带着那么点儿暗卫,不能捂住江州的消息。反正已过去了八年,如今南阳王府是小丫头你们小一辈的说了算,我这个老头子,便罢了。”
  沈远之道,“小丫头是打算要带着张宰辅与许靖进京将当年之事大白于天下的。”
  若是江州王家捅出去,被皇帝知道,那还真是麻烦。
  “当年玉雪岭之战后,我便有了疑心,当年那一战,实在是……不该如此惨烈。我进京交兵权时,试探了陛下一二,陛下城府深,手段狠,不透半丝破绽,我便觉得,也许是我多想了,安家世代为大楚,陛下无论如何都不收回兵权,又一力主张与顾家订下亲事儿,我便打消了想法。月前在京中,小丫头那段时间来信不密,我总觉得是发生了大事儿,后来张宰辅失踪,我也觉得自己身子骨不大好,怕不能睁着眼睛回来南阳,便说什么也要回来,果然在路上,江州王家给了我答案。”
  “江州王家可恶!”沈远之恨的牙痒痒。
  老南阳王摆摆手,“是我身子骨确实撑不住了,江州王家倒也没有多十恶不赦。你们瞒着我,是怕我身子骨受不住,但其实啊,到了我这把年纪,就算怒,也没多大力气了。”
  沈远之闭了嘴。
  老南阳王又道,“张宰辅被劫来南阳,是怀安动的手吧?”
  “是他。”
  “他为了此事,跟王家六小子大动干戈,养了一个多月的伤。”
  沈远之张了张嘴,“当年顾家……”
  老南阳王接过话,“顾家能累世几百年,靠的便是立身之道,我离京时,老顾瞧着也老了,几次张口,都没提,后来在我临走前,叹息地说了句对不住,我还纳闷,后来到了江州王家,看了那封信,我才明白他这句对不住从何而来。无非是当年顾家得了信,但是袖手旁观了。身处顾家的位置,也怨不得他,可以理解。要怪啊,只能怪咱们南阳王府自己的内鬼,内里不坚固,没防备,才让他们有机可乘。”
  沈远之闭了嘴。
  老南阳王道,“不该把这恩怨算在怀安身上,他是一个好孩子。”
  沈远之闻言彻底无话可说了。
  安华锦放下事情,拿出了笔墨纸砚,开始写写画画。
  老南阳王转头瞧见,对她问,“臭丫头,你在干什么?”
  “作画。”
  “作什么画?”
  “画你。”安华锦道,“如今您剩这么短的时间了,就算我派人去京城把宁儿带回来,也晚了,他怕是也见不到您最后一面,我多作些画,给他以后收着怀念。您若是还有力气,就给宁儿多留几封信,免得孩子以后抱恨。”
  “行。”老南阳王推开被子,慢慢地下了床。
  沈远之伸手扶着老南阳王,难受地想着安爷爷真是时日无多了啊,以前下床利落的很,如今下床缓慢的很,需要他扶着了。
  安华锦寸步不离地陪了老南阳王七日。
  七日这一晚上,老南阳王与安华锦私下说话,他半靠在床上,对安华锦说,“臭丫头,无论顾家如何,怀安是个好孩子,你别放弃他。”
  安华锦搬了个矮凳坐在老南阳王床前,给他剥桔子吃,“爷爷让我如何不放弃?他如今可是被圣旨赐婚了。”
  “圣旨赐婚,必不是他甘愿。”老南阳王道,“你们多久没通信了?暗焰都告诉我了,足足有两三个月了。”
  安华锦沉默了一会儿,“不知道与他说什么。”
  老南阳王叹了口气,“你呀,要知道,人活一世,什么才是最重要的。别把仇恨看的太重,而错失了本该最重要的人。怀安是这天底下,打着灯笼都难找的那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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