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其余旁座的夫人小姐,白问月自是一个不识,也无心多认,她一心专注于用膳,想着待会要见白来仪的事情。
“是段丞相家的那个长女吗?”人群中传来一丝微乎其微的声音。
旁的人正谈笑言欢,她的听力尖细,便寻到了‘段丞相’这三个字。
“正是段丞相家的女儿,叫段听兰,我岂会骗你?”
不动声色地放下碗筷,她倒未急着回头,只仔细地听着。
这一开始疑声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这……”,她迟疑了半分,似是不敢相信,“丞相府的家风如此严谨,怎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我同赵夫人前些日子去清若寺祈福,亲耳听到她家下人说的。”
“赵二死的早,段听兰年纪轻轻便守了寡,如何耐得住寂寞。我倒觉得她同人有染,还是有几分可的。”
“那赵夫人如何说?下人传的这样沸沸扬扬,她与赵大人不可能不知晓吧。”
“还能如何说?那是丞相府的千金,还能宣扬出来,让人把她浸猪笼了不可?”
“这……”听话的人依旧迟疑,似是有些害怕惹祸上身,她踌躇了许久,最后只道,“没有证据的事情,你还是莫要传了。”
眼下欣妃娘娘刚得了孕,段丞相又一直是太后心腹。
若是妄传谣言,只怕后患无穷。
前者明白了她劝诫的意思,咂了咂舌,便自觉噤声,不再多言。
声止。
白问月将话一字一句全都听进了耳朵,想来也定有同她一样的人,把这番对话记在了心上。
这位传话的夫人,不知是哪位官眷。
正欲回首去寻,只听一句冷声忽然传耳:“二品宗正,朱大人家。”
微微一怔。
抬眼便望见了魏夫人目不斜视的侧脸,似是刚刚的话并非出自她口。
知趣地未曾多问,无声颔首,算是道了谢。
二品宗正,朱稷。
掌管皇室宗族事物,是个默默无闻,并无多少权政的职位。
若说他有何特别之处,那便是当年的林广谋逆、与四大命臣案时,太后命他将这七府的谢氏从皇室族谱上,削爵革职除了名。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繁事,倒也一直清闲。
适方才,她们口中所谈论的段听兰,不正是那个,段升曾有意要下嫁贺同章,未果后转许给了赵奉常家的大女儿吗
并非是白问月心底对这些妇人谣言感兴趣,而是此一时正是非常时期,有关于丞相府的任何消息,她都须得留心。
听着二人的谈话,似是在说,这个段听兰,同人有染?
第62章 宫女夏饶
宴后。
拜别了长乐宫, 白问月并未急着行步返身太宜宫,而是带着宋书出了凤门,自北转道去了欢喜殿。
申时左右。
踏进欢喜殿的宫门, 落眼四处皆无人, 偌大的宫殿空旷冷清, 颇有几分寂寥。
宋书干咳了一声。
有宫女闻声,从里间走了出来寻迹, 于是定睛瞧见了白问月, 忙疾步上前去迎。
“魏夫人。”
她跪身施礼,有些惶恐。
没有看到白来仪与白王氏母女二人,不着痕迹地收回巡视的视线,轻问出声。
“宜妃娘娘呢?”
“回魏夫人的话,娘娘与白夫人刚用罢了膳,此时正在里间闲话。”宫女跪在地上, 紧低着头,诚然回话。
“可要为夫人通传一声?”
轻摇了摇头, 拒了她的好意:“我直接进去吧。”
正值午膳后的时辰, 她宴后未曾多留, 辞别了皇后后直奔欢喜殿来了, 皇后心中明清, 同她客套了两句, 便放了人。
初进殿未见人时,以为白来仪已经午休睡下,白王氏已经离宫了。
听宫女解释一番, 原是都在里间,不过十几步路子,哪还要紧什么通传。
后宫重地,须得处处避嫌,宋书被留在了门外,白问月正要随引路的宫女进去,忽然似是想起了什么。
转身同他吩咐:“我在这里尚要待上几时,你留下无事,不如到瑶华宫的华清池里再去捞几尾锦鲤。”
“那鱼我看着喜欢。”停顿了一下,略作思索,她又道:“那池中的红鲤也是少见,你既是去了,便多捞些送来欢喜殿。”
沉声仔细,话另有意。
宋书自是心中了然。
他心底虽是明白白问月话中的别意,可又难免有些犹豫。
微微抬首,眼神不着痕迹地往里处望去:
“夫人……”
宜妃前不久刚给皇后下罢了毒,自家夫人又同白夫人母女情系寡淡。
三人同处一室,因果羡嫉,惟恐生出事端,夫人身旁无人。
知晓他心中忧虑,白问月轻声莞尔,宽慰他道:
“无事,你且放心去吧。”
一旁的宫女听的云中雾里,难解深意。她心中只道,在这皇宫内院,能够不需通传,无所顾忌地去华清池捞鱼,果真是权重。
不敢得罪。
宋书踌躇了片刻,心下再三权衡,眼下将军府终归还是有些地位的,夫人也非愚人,想必可以周全。
左思右想,最终无声颔首,退离了欢喜殿,转身去了瑶华宫里‘捞鱼’去了。
进宫的前一日,镇国将军府。
白问月心中原是打算,这趟赴宴,见罢了皇后与欣宜二妃,想着抽一些时间出来,亲自去会会一位故人。
名叫夏饶。
这位故人同她也算是披荆斩棘,同甘共苦过,如今她得重生,自然是不能忘了往日的情谊。
却不曾想,因牵连毒害皇后之事,白来仪被禁了足,她自长乐宫出来,又不得不单独跑一趟欢喜殿。
费上不少功夫。
好在进宫前,她心中猜想许不会如此顺遂,时间也未必够用,这才多做了一手打算。
她同宋书道,进宫后自己若是碰上了分不开身的事,便让他以‘捞鱼’之名,到瑶华宫里去寻一名叫做夏饶的宫女。
宋书初听时,微微有些诧异:“瑶华宫?”
并非是质疑主子的决策。
而是那坐宫殿自前主去世后,一直无人居行,如何会有宫女。
见他面有困惑不解,白问月神秘的笑了笑,也未曾多解,只道:“你尽管去寻便是了。”
宋书对宫中的事自算是知晓的甚多,可比起她终究还是差了些。
她让宋书去寻夏饶,见到面后便将前些日子墨书在廊坊赎出夏烟的事情告诉她。
连带着夏烟出身何处,祖籍何地,父母姓甚名谁一并告诉了她。
这廊坊花街里的夏烟,同幼时进宫的夏饶,本是亲生的一对姐妹。
出身西平孤苦人家。
家中姐妹四人,还有一个幼弟。
这四个女儿中,前两个皆都因着穷苦不喜,没出月子便夭折了,后又得了夏饶夏烟,还是女儿。
若非是最后终于生下了儿子,剩下的两个女孩,依然难逃一死。
活虽是活了下来,夏家毕竟是穷苦百姓,如何养得起三个孩子。
再加上小儿子得之不易,处处金贵无比,为了减轻家中的负担,也为了给儿子添一笔家底。
于是,夏家便把两个‘吃干饭’的女娃娃卖了出去。
姐姐夏饶被卖进皇宫为奴,妹妹夏烟被卖身廊坊为妓。
不过六七岁的年纪,自此便离家成了弃女。
进宫的夏饶,性子冷冽,在这举步维艰的宫里,且称得上一句,独树一帜。
旁人都想着取悦主子开心,上位享尽荣华,她只想着躲到一处清净地方,无声孤老。
是以,她这才主动请缨,让元木给她找了一桩打理瑶华宫的差事,默默无闻,日复一日。
瑶华宫无主,本无须差专人去打理,可夏饶执意要去,元木便顺了她的意。
上一世,从香一死,白问月身边没了贴身的宫女,也无了亲近的人。谢欢欲慰她的伤怀,寻了十多位得力的女婢供她挑拣。
道是只要她看着欢喜,随便差遣。
这十几个宫女,的确个个干练精明,然而却无一人得她的心思。
她心中只觉得,这些人里在干练与狠绝之间,总是差了这么一些意思。
另一方面,她也知晓谢欢是要借由此事,想在她的身边安插一位眼线。
她同谢欢推心置腹,情深义重,彼此信赖向来是无需多言,可他如此行径,难免惹她排斥。
于是,只一句‘难合心意’,便将这些宫女全都何处来,送还了何处去。
如此过了些日子,身旁始终无一近人,这日元木又到瑶华宫里传旨,忽而多嘴说了一句。
“娘娘心思缜密,自是眼界高些,难免会挑剔,既是要选贴身的宫女,定是要选比别宫都机灵些的。”
他道:“所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咱自己宫中有位宫女,定然能得娘娘的心。”
闻言。
白问月倒是提了几分兴致,微微有些好奇:
“谁?”
还在她自己的宫里。
温声笑了笑,元木一字一句答道:
“洒扫的粗使宫女,夏饶。”
便是如此这般,
白问月同这位七岁进宫,在宫中摸爬滚打了十三年,却依然位列宫人最底端的老人结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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