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珩回来时,看到的画面是,大开的雕窗正中间,一只纤纤玉手正拨弄着一朵石榴花。
司马妍的脸凑在石榴花旁,微微歪头,细碎的头发落在耳畔,偶尔随着动作飘动,眼睛半垂,慵懒惬意的样子。
琼鼻精致挺翘,乌发雪肤,唇就如手下的石榴花一般鲜红娇艳,微微弯起,让人想……一亲芳泽。
王珩的眼神幽暗,可惜以他和她现在的关系,他什么都不能做。
司马妍感受到他的视线,抬头看到他,霎时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
窗台的花姹紫嫣红,争奇斗艳,但跟她比起来……
王珩想起一个词。
——人比花娇。
她没有贴海棠花钿。她以前总是在额间贴海棠花钿,但嫁给他后,就再也没有这样装扮过。
因为她不想,或者不需要讨他欢心?
司马妍笑容微收。王珩站在垂花门口,乌黑瞳孔似一汪深潭,表情不似平时那般柔和。他似乎不大开心,因为午间的事?
想到王珩当时难看的神色,司马妍心中愈发愧疚,他都表示不知道十一是谁,她却还要问他是不是故意派十一去送死,被人怀疑质问的感觉很糟糕罢,她不想伤害他的。
“对不起。”她说。
王珩一愣,道:“阿妍不用道歉,人命关天,自然要慎重,你没有错。”
“过来帮我看看。”司马妍又朝王珩咧开一个笑容,语气却有些小心翼翼,“好么?”
王珩进屋,打量几眼花瓶:“阿妍在插花?”
“对。”司马妍道,“我随便搭了一瓶,看起来会不会太密,不是说插画讲究疏密有致,高低错落……还有什么?你知道么?”司马妍一副虚心求教的模样。
“阿妍觉得……”王珩看着司马妍充满求知欲的杏眼,缓缓道,“我什么都会?”
司马妍一愣,下意识喃喃:“不会么?”瞪大眼,“你不会?”
王珩:“阿妍觉得我该会?”
司马妍:“……我以为你什么都会。”
王珩:“我并非你想的……那么全知全能。”
司马妍笑道:“我从小就觉得你特别厉害,下意识认为你什么都会,原来你也有不懂的,不过这样也好,我们终于有可以一起研究的东西了。”
听她这么说,王珩的表情柔和下来:“阿妍想我跟你一起研究?”
司马妍:“你不愿意么?”
王珩牵起一个浅淡的笑容:“当然愿意。”
翌日,司马妍去大市买了本《瓶花清赏笺》,书里详尽地讲解了插花技巧。
白天,司马妍在院子里插花逗鸟,偶尔出门看戏。晚上,司马妍给王珩展示自己的作品,让王珩品评。
王珩是一个精益求精的人,既然要研究,就要研究透彻,于是让阿右买了市面上能买到的,所有讲解插花技艺的书。
渐渐地,司马妍跟王珩说起花艺,就只有听的份。从品瓶到品花,再到插贮滋养等方方面面,王珩了解得透彻。
某天,司马妍对王珩说:“不过是个爱好而已,不用那么认真,你白天那么忙,晚上该好好歇息,我也不需要多专业的点评,随便说说就好,不用看那么多花艺书。”
王珩:“算不得认真,就是拿书来消遣,正巧也颇感兴趣。”
司马妍:“……”这就是从小被族长严苛要求,和从小只知道吃喝玩乐的区别么?
她和他对认真这个词的认知差距有点大。
司马妍惆怅道:“你平常不是要看兵书么?会不会太耽误时间了?”
王珩:“那些兵书看过数遍,早已烂熟于心,平日里不过拿来打发时间而已。”
司马妍:“……”
之后的夜晚,两人在屋里,一人摆弄花,一人看书。
花窗印出两人身影,偶有交谈声传出。屋外庭院,月光倾泻,树影婆娑,构成一副唯美温馨的画。
王珩以为他和司马妍之间不会再有波折,却在一天收到庾山那边的消息。
——十一殁。
十一死在了庾山,他的死并不惊天动地,他只是如一个普通的士兵一样,平凡地死在战场。
如果不是因为跟司马妍有过交情,他的死不会有任何人注意。
王珩没有瞒司马妍。人是他派去的,司马妍本就疑他,若是从别处听到十一的死讯,说不定再也不会信他,从此形成心结,梗在他和她之间,永永远远。
“庾山那边来消息说,十一殁了,追击匪寇时被乱剑砍死。”
王珩告诉她的时候,司马妍正坐在窗前,摆弄瓶里的花。话音刚落,司马妍先是震惊,然后露出疑色,最后脸色迅速难看起来,就像瞬间枯萎的鲜花。
她眼神空茫,整个人毫无生机。
王珩吓了一跳,问:“阿妍,你怎么了?”
司马妍没说话,好似没听见。
令人心凉的沉默蔓延开,半晌,王珩艰难道:“阿妍,你觉得我害了他,是么?”
虽然司马妍还没有回答他,但王珩已然知道答案,司马妍就是在怪他,下意识的反应骗不了人。
时间慢慢过去,院子里很安静,滴漏声清晰传来,滴答滴答,好似砸在他心间,要将他的心砸穿。
夜晚的风穿过雕窗刮进来,明明是夏季暖风,王珩却觉得自己像是立在凛冽寒风中,被冻成冰坨子,最终,他轻声道:“我知道了。”
这种时候她应该不想看到他,他也需要找个地方冷静。
王珩转身迈步,拉开门,跨出去。
木门难听的吱呀声划破寂静的夜,司马妍终于被响动惊回神。她透过雕窗,看到王珩离去的身影。
“等等——”司马妍叫道,“你去哪里?”
王珩顿了顿,没有停步。
巨大的恐慌涌上心头,司马妍猛地站起来,跑出去,从背后抱住王珩。
“你去哪里?”
她在听到十一战死的瞬间,就陷入到巨大的恐惧中,所有的感官都变得迟钝。他的声音好像从极远处传来,听不真切,直到开门声响起,才拉回神。
她当然不觉得他害了十一。
现在解释还来得及么?
名士大多爱憎分明,说话做事全凭本心,很难妥协。
割席断义这个故事她记得特别深,仅仅因为一起看书的时候,达官显贵从门外经过,友人跑出去看热闹,管宁就要跟友人断交。
她当时听到这个故事,感慨了好久管宁当真是眼里容不得沙子。
所以王珩没有怪她不相信他,甚至质疑他,已经很迁就她了。乞巧节的时候,她也说错过话,他也没怪她。
可事不过三,小事积累起来,也是难以忍受的。这次肯定踩到他底线了,不然也不会被气走。
司马妍越想越害怕,抱得越紧。她记得他以前说过,抱抱他,他就不怪她,那时她觉得,他可真好哄。
现在呢?
那时说的话,现在还管用么?
嗅到他身上淡淡的檀香,司马妍略略镇定。
然后她听见他无奈,压抑又受伤的声音。
“阿妍,你既然怪我,觉得我害了他,为何现在又抱住我不放?你究竟在想什么?”
王珩总是在想,司马妍在想什么,对他抱有怎样的感情,其实最快的法子是直接问她,但他怕自己得到最不想要的答案,以致于再也没有挽回的余地,所以什么都没说。
他最近总是忍不住去试探她,每次试探的结果,都让他很失望,却还能安慰自己。但这一次,他感到难以言喻的痛苦,痛苦到想逃离她,以免受到更大的伤害。
他不想听到答案了,可是她却抱住他,他又舍不得甩开她。
该拿她怎么办?
“我……”司马妍的声音也很痛苦,亦有困惑,好似被什么巨大的难题纠缠,“我在想,为何跟我亲近的人,最后都会死?”
“父皇,阿兄,还有十一……”风将司马妍的声音吹得有些破碎,“他们都死了,是不是我亲近的人……最后都会死,我是不祥之人么?”
王珩怎么也想不到司马妍会想到这上面去,他掰开司马妍的手,转身就看到司马妍脸上迷茫又痛苦的神色。
他想起司马妍听闻宣元帝薨逝那天,喝醉了酒,把他误认为阿青,说自己该死,觉得自己是罪孽。
王珩捧着司马妍的脸,凝视她,认真道:“阿妍,你不要这么想,每个人皆有自己的命数,与你无关。”
第70章
司马妍看着王珩,看着看着,眼眶就红了,眼泪如断线珍珠般滚落,最后发展成嚎啕大哭。
她不想他看见她那么狼狈的样子,脸埋进他的胸口,哭得惨烈,怎么也停不下来。
因为她不知怎的,忍不住就开始想,要是他也离开她怎么办?
想到这就悲痛得不能自己,甚至生出了,他要是死了,她就自己了结的想法。
这个世界对她太残忍了。
跟谁关系好,谁就活不了。
当然她不可能把她的想法告诉王珩的,太不吉利了,万一应验了怎么办?
老天就没厚待过她。
王珩自然不知道司马妍在想他死了她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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