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行俭傻眼,不会他们也开始醉了吧,怪不得各个都是话唠。
他所料没错。
接下来,他亲身目睹了以往在县学绝对看不到的一幕群魔乱舞的大战斗。
平日少言寡语的林教谕生生撕下衣巾,就着酒水,洋洋洒洒的写了一堆诗文,写完后硬塞到他怀里。
林教谕双手紧紧拷住谢行俭的双肩,疾言厉色道,“一郡案首固然学问好,但你还欠缺点火候,平日你拿给我批阅的诗文,我看后是为了顾及你的面子,方才没有严厉的说道说道。
谢行俭愣住。
“你品品你之前做的诗,押的韵尴尴尬尬,遣的词拖拖拉拉,没深意,没气度。”
说着林教谕一拍桌子,冲他恨铁不成钢的骂道,“那也叫诗?狗屁不通的诗,顶多比外面开蒙的孩童要好一丢丢。”
边说还边用食指捻着拇指,比给谢行俭看。
刘先生摇头晃脑道,“文章写的确实一流,只这诗文,诶,不及老夫当年啊。”
李先生似乎还有点良心,踉踉跄跄的走过来摸摸谢行俭的脑袋。
“你甭听那两个老匹夫乱说,你诗文水平这半年来长进不少,不似刚进县学那些时日,灵感枯竭,语句杂乱,整一个就像是咱们食馆厨娘乱炖的一锅猪皮汤。”
得了您嘞,您比林教谕和刘先生更狠。
食馆的汤据说喝死过小狗……
谢行俭挨着李先生放大的脸,他叹气的用手抹掉被喷满脸的酒水沫子。
诶,即便他们醉了,心心念念的还是他跛腿的诗文功底。
谢行俭默默的叹气,其实他一点都不恼,相反心里填满了感动,还略略的有一点心酸。
感情诸位先生平日都在包容他的跛腿啊,为了不伤他的自尊心,竟然只能靠醉酒无意识时才敢发泄出来。
谢行俭望望帘子里头的同窗,又看看外间醉的不省人事的先生们,露出一抹耐人寻味的笑容。
真是可惜他没有手机,不然拍下来留档,以后翻出来品一品,又是一桩趣事。
不过很快谢行俭就笑不出来了。
众人皆醉他独醒,这场吃酒钱当然得他掏了,虽说是林教谕做的局。
跑堂的小哥起先建议他去搜林教谕的身子,找一找钱袋子放在哪里。
谢行俭头摇成拨浪鼓,擅自翻别人的衣物,涉及**,不妥。
跑堂的拿眼斜他,他只好幽幽叹道,“花了多少银子,我来付。”
“十五两二钱,客官您点的多,掌柜的吩咐小的帮您抹个尾巴,您楼下付十五两即可。”
谢行俭捏着袖子里的二两银子,他突然感觉捉襟见肘是怎么回事?
二两银子落在手里有点烫人,他心一横,正准备返道去搜林教谕身上的钱袋子。
突然,一股酸酸的泔水气味弥漫在整个包厢,林教谕抱着椅子腿,吐了自己一身。
只林教谕一人吐了也就罢了,呕吐就像母鸡下蛋一样,一个接着一个。
只见林教谕吐了一口,刘先生紧跟着喷了林教谕一脸,李先生按耐不住嗓子里的冲意,一口脏污转头就倒进了林教谕的头上。
紧接着,其他先生有模有样的学……
林教谕算是废了,全身酸臭。
谢行俭脚步一移,脸上的肌肉,肉眼可见的在抽搐。
就这样,他下不去手哇。
望着眼前一片“污秽不堪”的画面,谢行俭与跑堂的面面相觑。
对视良久后,谢行俭认命的拿出二两银子如负重释的交到跑堂的手里。
跑腿急了眼,“您和里头的客官都是今年得中的秀才,您可不能拿二两银子打发小的啊,小的读的几年书,书中说……”
谢行俭被跑堂的嘴炮惹得头疼,他按住跑堂小哥的嘴,“一两是请你跑个腿,去如意客栈帮我喊个人过来,让他带上钱。”
他和他哥住的那家客栈就叫如意客栈,离这家酒楼大概三四百米的样子。
跑堂小哥一愣,随即反应过来,颠着银角儿小道,“如意客栈小的知道,只剩下这一两您打算交代小的干嘛?”
不愧是郡城做服务员的,谢行俭比了个大拇指,有眼力劲。
“剩下一两你拿着,看能不能抬几桶热水进来,再找几人帮我老师们洗一洗,至于换洗衣物……”
跑堂小哥咧着嘴,“每日酒楼醉酒的大有人在,因而衣物酒楼自来就准备的有,一百五十文一套,不算洗澡银子,您看——”
谢行俭叹息,撑着脑袋点点头,“一并算进酒钱里。”
“得嘞。”跑堂小哥又问了谢行孝的具体住处后,一溜烟的跑下楼。
☆、【76】
谢行俭一帮同窗先生们约好去外边聚聚,谢行孝不好跟着去,便打道独自回了如意客栈。
才拐过弯,只听客栈门口噼里啪啦的鞭炮齐鸣,客栈掌柜急得团团打转,见着谢行孝,忙狂喜的朝这边飞扑过来,“谢老弟,您家秀才公回来了没?”
边问边拉长脖子往谢行孝身后望。
谢行孝一愣,忙不迭的回答,“他一时有事回不来,掌柜的咋啦?”
掌柜的哎呦一声,“能咋滴,报喜的人来啦!”
果然,里头坐满了人。
谢行孝没见识过这种场面,拽着掌柜的直哆嗦,“我弟弟那忙着呢!要不我替他出面,给他们些赏银?”
赏钱他早就准备了两大箩筐,全是他这些天四处买货顺带兑换回来的,管够。
掌柜的没法子,要说打前头的几位官爷是正经过来报喜的,可后面一堆人却不是简简单单来讨几个铜板赏钱的,他们纯碎是来看望谢案首的啊!
不过,讨喜的人来都来了,不能因为谢案首正主不在,就赶他们走吧?
掌柜的一琢磨,心想就这么定了,给了喜钱打发了人再说。
之后掌柜的就拖着谢行孝往翘首以待的人群中去,边走边嚷嚷,“诸位,秀才公有事耽误了,如今他哥哥在,照样会给赏钱,一个子都不会少了你们。”
众人一听不能亲眼见到谢行俭,虽有些失望,不过这种情感转瞬即逝,想着拿点喜钱吸吸气运也是好的。
想通后,一堆人涌到谢行孝跟前报喜。
“恭喜啊恭喜!”
“谢小公子着实厉害,我虽如今是郡城人,但祖辈都是从雁平县逃过来的,算是与谢案首半个同乡,哈哈哈。”
“好不要脸的痞货,乱攀什么亲戚。”有人眼红的滴血,虽如此骂骂咧咧,其实嫉妒的厉害。
要知道小小雁平县能出一个院试案首,地位自然水涨船高。
秀才虽是科举底层的功名,但可以见官不跪啊,还可以减免赋税劳役,总之比那些平民百姓要好。
何况谢行俭还是一郡案首,来年院试必会高中举人,若说秀才功名不怎么值钱,那举人可稀罕的很。
一族出个举人,可谓是祖宗显灵,后辈烧了高香。
谢行俭年纪还小,有的是时间再往上走,到时候考了举人,再考上进士,身段可就不再是寒门子了。
都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谢行俭是雁平县人士,若是成了寒门进士,雁平县的人多少也能沾沾光。
当然,出了事谢行俭会不会帮忙这就要另说了。
谢行孝对众人的恭维但笑不语,拦住小二跟他一起进了房间,将里头两大筐的铜板抬了出来。
众人一哄而上。
“往这边撒,这边!”有人踮着脚招手。
谢行孝站在二楼,闻言笑着抓起一捧铜板往下一丢,黄彤彤的铜板落在地上发出叮当脆响。
落地还没沾灰呢,就被大家一抢而光。
“哎呦!砸脑门上了。”
这人揉着脑袋笑嘻嘻,“秀才公福气往我脑袋里钻,明后年我儿必会跟秀才公一样,高中秀才!”
众人哄笑,“恭喜恭喜,谢大爷,您也往我头上丢些!”
铜板很轻,砸脑袋上其实不疼。
见大家央求他往脑门上丢,谢行孝原本还顾及着伤人,如今倒也放开了,大把大把的铜板往楼下拋。
两大筐铜板不一会就散完了,众人拿着喜钱对着谢行孝又拱手又道喜,然后才离开了客栈。
得亏谢家这两年赚的多,铺子的生意蒸蒸日上,谢行俭出的书卖的也很紧俏,平均每月拿回来的银子足有百两。
因是这样,谢行孝才愿意大方的换了两大筐铜板喜钱,搁前些年,他若是这样肆意撒钱,恐怕还没撒呢,他心就疼死了。
这头,掌柜的以及客栈几个打杂的小二都拿到了一些赏银,围着谢行孝问东问西,谢行孝知道他小弟从小为人不张扬,见有人问起小弟读书的相关事情时,他都是说一半留一半,真真假假就让大家去琢磨吧。
谢行孝正说的起劲呢,酒楼的跑堂小哥跑了进来,将谢行俭交代的话传达后,领着谢行孝来到酒楼。
*
谢行俭委屈的坐在雅间外的门槛上,远远见他哥上楼,他蹭的一下站起来,又哭又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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