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急忙站起身问谢行俭,“大人有没有为难你?”
谢行俭不知道该摇头还是点头好,说不为难他,确实没有为难,好茶好点心伺候着。
说难为他?还真的有点难为他,徐大人的婚事他一个外人怎么插手。
谢行俭越想越郁闷,也不知道向大人是怎么想的,给他派了这么艰巨的任务。
“咋,打你了?”王多麦惊恐,“打你哪里,快让我看看,我给你上药。”
谢行俭脱掉鞋子趴在暖和的被子上,有气无力的道,“要是真打我一顿就好了,可偏偏……”
王多麦坐下,笑道,“没挨打是好事,怎么你还盼着被打?”
“盼啊……”谢行俭将头埋在被子里,含糊不清的拉长声调。
打一顿,痛是一时的,不像劝徐大人娶妻这件事,办不妥当,他两边都得罪。
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向大人怎么放心交给他去办,就不能自己派个心腹上京去吗?
谢行俭不清楚的是,向景身边的侍卫,但凡有点脸面的,都被向景派去京城过了,不过很显然,都被徐尧律拒之门外。
向景是真的没法子了,为了唯一的宝贝女儿,他才舍下老脸去求谢行俭帮他带话。
*
大雪下了一夜后就停了,雪后天晴,化雪的天气格外的冷,谢行俭将能穿的衣服都裹在身上。
等候江面解封的这几天,谢行俭除了应向大人的邀约吃了一顿饭,其余时间,他都缩在马车里围着火炉看书,能不出马车他坚决不出。
就这样又歇了一天,钩觅江的水终于开始化冰,一大清早,商队的领头就跑来拍醒马车里的客人,高声喊他们要启程往京城赶。
马车上了船渡之后,久违的太阳竟然冒出了脑袋,谢行俭披着大氅走到船头晒太阳。
这时,船渡发动起来,水轮扇动,澄澈碧绿的江面被划出长长的水纹。
谢行俭俯在船栏上,望着碧波荡漾的江水,此时头上的太阳越爬越高,雪后的天气似乎格外好,他迎着暖阳慢慢的闭上双眼,准备好好的感受下大好河山,突然,身后传来呐喊声。
“谢小兄弟——”
谢行俭听到耳熟的声音,脸色一黑。
来人正是那日帮他们赶马车的壮年男子,也姓向,是向家人从小收养在府里培养的孤儿,如今,跟随着向景在外上任。
等江面化冰的这些时日,向侍卫三天两头的就往谢行俭的马车里钻,美名曰向大人想和他说说话,希望他能赏脸。
谢行俭没法子去了一回,吃饭途中,向大人喝醉了,一直拉着他诉说徐大人薄凉如斯,寡情至极,凭借着一张好看的脸就勾着他女儿二十岁还没有嫁出去等等诸如此类的气话。
重情重义的徐大人到了向大人的嘴里,活脱脱就是一个败类、渣男,千古坏蛋。
然而,向大人酒醒后,又开始痛哭流涕的拜托谢行俭去说通徐大人与他女儿之间的婚事。
谢行俭被向大人弄得哭笑不得,真心不知向大人到底是想让徐大人娶他的女儿呢,还是不想。
所以被向侍卫说动赴了一次宴后,谢行俭说什么也不再去陪向大人,他真的心累。
好在向大人事务繁忙也没见怪,后来就只剩下向侍卫每天跑他马车里跟他谈天说地。
不知是不是两个人待在一起久了,性子也会趋于同化,向侍卫跟向大人似是同一个娘胎里出来的一般,话夹子一旦打开,他能跟你说一整天。
谢行俭最后被他闹烦了,只要远远看到向侍卫朝着他马车过来,他就跟表哥交代,只说他身体不适,谢绝会客。
他这回出发前,特意没跟向大人辞行,反正向大人这两天忙着审水贼的案子,压根没空理会他。
倒是这向侍卫怎么追了过来?
向侍卫一个人划了条单人船追赶着船渡,一边用力划桨,一边大声喊谢行俭。
“谢小兄弟,等等我——”向侍卫扯着嗓子高吼,将整个船板上的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谢行俭嫌他这副模样丢脸,本想装作没看见默默的回马车里,谁知,向侍卫的臂力相当了得,不一会儿的功夫,就追上了船渡,将小船隔着距离与船渡并行。
眼瞅着避不开,谢行俭只好站出来,脸上挂上笑容,佯装惊讶道,“你怎么来了?可是有事没交代齐全?”
向侍卫忽略掉谢行俭笑容底下的咬牙切齿,朗声道,“我家老爷说,谢小兄弟走的匆忙,他事务缠身没能来送送谢小兄弟,还请谢小兄弟海涵。”
“不碍事。”谢行俭微笑道,他自己不也没去和向大人辞行就不告而别吗,他是不想,而向大人是真的脱不开身。
向侍卫双手放在嘴边,大声喊,“此去京城,谢小兄弟一路保重。”
顿了顿,又补充一句,“谢小兄弟可千万别忘了我家老爷交代过的事,一定要将我家老爷的话带到啊——珍重!!”
吼完,拱了拱手,划着桨往回赶。
不时还回头张望谢行俭。
随着船渡往前驶,向侍卫的小船最终消失在水平线上。
谢行俭莫名想起上辈子看的大型神话电视剧,第四十九回,唐僧四人过不去通天河,最后河中老鼋现身主动提出背唐僧过河,条件就一个:帮他问佛祖他何时能修炼成人。
唐僧心善被迫答应了,可到了西天竟然忘了此事,最终老鼋发火,造就了唐僧一行人第八十一难。
谢行俭觉得他有点像倒霉的唐僧,佛家讲究缘,所以唐僧不能帮老鼋问修行。
而他是问都不能问,毕竟徐大人的婚事是徐大人的家事,他一个外人干涉做甚?
谢行俭望着远去的淮安城,心情颇为复杂,他觉得,向大人交代他的事,他怕是无能为力了。
只希望下次再见到向大人,向大人能不像老鼋一样,怒火中烧而怨恨上他。
佛家讲究修行缘,婚姻也讲究男女缘,徐大人与向家千金之间的纠葛,就让他俩自己去磨吧,他谢行俭真的不想沾手。
*
船渡驶出淮安城的觅勾渠后,一路北上过运河,最终停靠在京城五百里外的巩丘郡。
他们搭乘的这艘船渡不是直达京城的,所以到了巩丘郡,商队将马车赶下船渡,紧接着走陆路去京城。
马儿养了好些时日,如今一下船渡,各个跑的飞快,只花了三天半的功夫就赶到了京城。
商队里的客人都带了不少的行李,因此商队将马车都赶进了京城城内。
谢行俭和王多麦都是第一回来京城,为了一堵京城的好风光,两人都走出马车和车夫坐在一起。
京城不愧是一国的皇城,到处都是巍然而立的重檐建筑,马车驶过前门大街口,街道宽旷,路上熙熙攘攘的全是人,不时还有几辆造型精致的马车飞奔而过。
老百姓似乎对行跪拜礼习以为常,远远见到皇家或者官员的仪仗,都会立马放下手中的活趴跪在地。
王多麦抻着下巴,好奇的道,“这些人知道自己跪的是哪个官吗?就刚过去的那个轿子,官老爷人都没露面,他们就不怕跪错了人?”
旁边的车夫笑道,“瞧您是头一回上京吧?”
谢、王两人点头。
车夫笑,“难怪,京城的老百姓每天上街都能碰上官,哪里顾得上这官是哪个官,只要是官,他们都跪。”
“皇城脚下老百姓多,官更多,数都数不过来。”车夫说着就拉停马车,靠边站着。
“你们瞧,这不又来了一个官老爷。”
谢行俭抬头一看,只见长街口冒出了一顶四人抬的枣红色轿撵。
☆、【91】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敬元朝官员出行乘坐的轿撵都是有特定规制的,凡是三品以上的京官, 在京城城内行走才可以指挥“四人抬”, 出了京城后, 考虑到路途遥远、人力有限等因素, 他们才被允许“八人抬”。
京城遍地都是官员,不同品级有不同的乘坐安排, 不光抬轿子的人数有区别,轿子的大小、颜色以及轿子外的装饰是否华丽和平凡都有规定。
入乡随俗, 且这是朝廷对老百姓的强制要求,谢行俭跟着大家跪下时, 心里并不觉得别扭。
待“四人抬”的枣红色轿撵远远离去后,他才起身坐回马车。
商队在进城前, 就已经询问过马车上的客人, 问他们需要车夫帮他们将车厢里的行李都拉往何处。
谢行俭本来决定在京城城郊区买一个小院子, 只是现如今才进城,他连城郊往哪边走都不清楚, 因而买住宅的想法暂时搁浅。
想了想,还是决定先找一个客栈住着吧,宅院的事可以等两天在找都不碍事。
车夫便按照谢行俭的要求, 将马车停靠在一家客栈外头。
谢行俭专门问过,这家客栈住的都是从外地赶来京城的老百姓, 虽客房整修的没有其他豪华客栈舒适,但胜在价格便宜,一日还提供简易三餐。
谢行俭听到有这样的住处后, 当即拍板让车夫带他们前去。
才下马车,他就发现客栈门口立了一排卷着袖口的壮年小厮们,各个穿的都很单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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