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璟沉吟片刻,道:“我倒是有个想法,或可操作一二。”
小羊眼睛一亮:“快说!”
邵璟不慌不忙地将他昨天与皇帝的对话说给小羊听:“……我认为当前最紧要的事是休养生息,让农人种出更多的粮食,繁衍更多人口,让商人挣到更多的钱,充盈国库。这是迫在眉睫的事,也是陛下心中所想。公爷不妨从这个方面下手。”
小羊道:“这些事,我的老师林祭酒也曾提过,但我们没有具体的章程,阿璟你心中若有好主意,不妨说来。”
邵璟便道:“当前朝廷有两大害,第一税赋不均,薄田肥田出产不一样,却要上同样的税赋。实际有十亩地,只报五亩地,官府也只按五亩征收。
第二无产者众多没有出路,北边过来的人没有土地,无法生产,沦为流民,流民一无所有,只能乞讨,乞讨不到就只能饿死或是偷盗。
我常想,倘若能将让税赋公平公正,让贫弱之家能够喘息,让巨富之家不能偷税,让朝廷心中有数,让流民有地种,有田耕,有饭吃,人心安定,天下也就富足了。”
小羊惊喜地道:“正是这个道理,但具体要怎么操作呢?”
邵璟道:“测量核实田亩造册,按土地薄肥产出核税,给流民土地,借钱给他们买种子,买耕牛和农具,减免税赋。这些人一年能种出很多粮食,粮食换成钱,又能去买其他物品……”
“这可是个大工程!”小羊激动地站起来,在屋内来回走动:“很不容易实现,但若是真做成了,就是活人无数的大好事!咱们好好商量!但只是,我没种过地,对这些事只怕眼高手低。”
邵璟隆重推出廖先生:“廖先生日常喜欢在乡间游走,对于种地一事颇懂,也懂经济,不如请他过来一起协商如何?”
“好啊!”小羊欢喜得很:“烦劳阿薇帮忙请一下廖先生。”
田幼薇把廖先生请过来,三人讨论得热火朝天,廖先生又让田秉过来记录讨论的细节,同时也是想让田秉广开思路的意思。
田幼薇见他们说得投入,自发承担起端茶送水备宵夜的职责,又小心看好门户,不叫人听去。
直到下半夜,几人尚且谈兴正浓,丝毫没有散去的意思,还是殷善提醒小羊早上还得入宫读书,再不走就迟了,小羊这才依依不舍地离去。
等到傍晚得了空,立刻又跑到田家找到邵璟和廖先生详谈,竟然是废寝忘食。
谁也没有想到,由邵璟提出来的这个想法,经过廖先生、田秉的补充,在小羊的全力推动下,之后真正成了一件利国利民的大好事。
初六日,邵璟再不能耽搁,简单收拾了行李,前往明州备货和招人。
过了元宵节之后,田幼薇也告别了张五娘和吴悠等人,跟着田父、谢氏一起,带着秋宝、白师傅、小虫回了余姚,因为春天来了,窑场要开工了。
廖先生则和廖姝、田秉一起留在了临安,看铺子接生意,以及等待田秉考试。
田父回到窑场之后就忙得热火朝天,一门心思想要按照宣和博古图上的古物造出更好的瓷器,以期在下一轮浪潮中生存下来。
田幼薇则抽空带着喜眉、小虫,骑着马来往于各个越瓷窑场之间,查看了解越瓷现在的质量和生产情况。
看下来的情况让她很担忧,田父没说错,之前存留下来的越瓷窑场本来就不多,除去现在倒闭了的,大概只剩了二十来家还活着。
而这二十来家,其中有八家是得到贡瓷资格的,有十多家只是普通民用。
除去仿贡瓷的以外,民用瓷器质量堪忧,远不能与剑川青瓷和景德镇瓷相提并论。
即便她想拉这些人一把,帮他们把瓷器运到海外,那也没啥人愿意买。
接下来就是去看具有贡瓷资格的几家窑场了,然而其他窑场主并不怎么愿意让她进去,就怕她把自家的秘法给偷走了。
田幼薇走了一圈下来,无奈又好笑,她爹的心倒是大,奈何别人心太小,那可怎么办呐?
“姑娘,您瞧那不是表少爷吗?”喜眉小声提醒她:“还有那,他身边跟着的那位,应该就是新娘子啦。”
田幼薇抬头一看,果见前方青油油的麦田里缓缓走来两个人。
又高又胖、白白净净的那个是谢良,在他身后跟着一个又矮又瘦、低眉垂眼的女子,女子身上穿着茜红色的衣裙,头上戴着大红色的绒花,确实是才进门没多久的新嫁娘的装扮。
田幼薇想起自己带回来的那只老参,就笑嘻嘻地迎上去和谢良打招呼:“阿良表哥!”
谢良完全没料到能在这里遇到她,立时呆住,随即脸上飞起一层晕红,低着头不敢看她,不自然地道:“阿,阿薇……你怎么在这里?我听说你去临安了。”
“才回来没多久呢,天气回暖了,我爹急着回来制瓷。这是新表嫂吧?”田幼薇看向谢良身后的苏氏。
站得近了,她才发现苏氏远比她以为的更瘦弱。
天气已经回暖,她已换上春装夹衣,苏氏身上的茜红色衣裙却还是棉的。
即便穿了这么厚,苏氏看起来还是比她瘦得多,脸大概只有巴掌大小,一双杏眼显得特别大,看人的时候表情很无辜,嘴唇虽然用了胭脂,却是一种很奇怪的紫红色。
确确实实不是个身体健康的人。
苏氏不好意思地抿着嘴笑,对着田幼薇福了福,一个字都没说,也没问她是谁。
谢良抓抓脑袋,继续不自然:“对,这是你表嫂,我们那个成亲的时候你们出了门,所以就没请你们……”
☆、第324章 病人
谢良越解释越尴尬,都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田幼薇不忍心看老实人受罪,便打断他的话,笑道:“是呀,我们到了外面才晓得你们成了亲。我和阿璟给你们备了一份礼,稍后送过来啊。”
谢良意外地道:“怎么还送礼?”
田幼薇笑道:“为什么不送礼?”
谢良本来想说,两家人成了这样,他爹做了那么多对不起田家的坏事,即便田家永远不和谢家往来,也是理所应当。
但话到口边,千言万语,反而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便呆呆的:“我……”
“祝你们举案齐眉,白头偕老。”田幼薇真心实意地祝福着,夸苏氏的衣裙颜色好看。
“您若是喜欢,我就带信回娘家打听在哪买的,再告诉您。”苏氏淡淡地笑着,客气而生疏。
“好啊。”田幼薇高高兴兴地应了,但两个女人都知道,这不过是一种社交方式而已,谁都没有当真。
“天气好,我带她出来走走……稍后送她回去,还得去窑场干活。”谢良和田幼薇解释着,意思是他们很忙,必须和她告别了。
田幼薇明了,低头行礼:“你们先忙,慢走。”
谢良就带着苏氏继续往前走,他走得有点快,苏氏紧跟上去,牢牢抓住他的袖子,微微喘气:“夫君,你走慢些,我跟不上……”
谢良便缓下脚步,耐心地等着她一起,慢悠悠地往前走。
喜眉小声道:“姑娘,奴婢瞅着这位表少奶奶,似乎不太喜欢咱们?”
田幼薇也感觉到了,但没有太在意。
假如是她自己,知道对方曾经想要尽力破坏自己的姻缘,也是无论如何都喜欢不起来的。
“我们先回去,取了人参过来,直接去谢家窑场。”田幼薇打算去谢良的窑场里看看,一是把人参送过去,二来也是想知道他现在的经营情况如何。
谢良的窑场算是越窑中水平相对较高的了,大概也只有他会毫无保留地让她看个够,再认真地和她聊有关这方面的事。
不远处,苏氏回头看了一眼田幼薇等人的背影,细声细气地道:“夫君,那是谁啊?”
谢良心不在焉地道:“是田家窑场的姑娘,也是咱们族里五姑母的女儿。”
苏氏道:“那不是咱们家的仇人吗?公爹就是被她家害了的吧?你怎么还和她说话?”
“谁是咱家仇人?谁说我爹是被她家害了的?”谢良大声吼起来,疾言厉色:“你听谁说的?”
苏氏吓得脸色发白,嘴唇乌紫,紧紧攥着衣襟大口喘气:“夫……夫……夫君……您别……生气,我,我,我……”
话未说完,眼睛往上一翻就要软倒。
谢良连忙扶住她,又掐人中又安抚:“你别怕,我不是骂你,我是和你说,不知道的事情别乱说,你这都是听谁乱说的?”
苏氏缓过气来,靠在他肩上轻轻抽泣着道:“我是听族里的人说的,我以为是真的,对不起,夫君,我错了,以后我再也不乱说了。”
谢良忧愁地看着远处绿油油的麦苗,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你歇会儿,歇好了咱们就回家。”
“我好了,夫君不是还要去窑场干活吗?”苏氏挣扎着站起,内疚地道:“都怪我不好,没本事,身体又弱又不懂得经营,不然也能给你分担一些。”
“不说了,你既然嫁给我,我就会好好待你,你且安心。”谢良让苏氏:“来,我背你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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