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炽静静地看着她,待她放完了才道,“你这是在做什么?”
卫宝珠抬眼, “你说我在做什么?给你送吃的啊,看不出么?”
“……为什么?”
李炽低声道, “我以为,你不会想再见我。”
卫宝珠深吸一口, 仿佛是忍了又忍, 但终于还是忍不住上前一把将门关上, 把正支着耳朵偷听的小夏子给唬了一大跳, 讪讪地垂着脑袋走了,走了不远又担心地回头瞧瞧。
希望他家太子不会犯傻……
“李炽!”
卫宝珠咬牙切齿, 一把抓住他的衣领, 逼着他弯腰下来, 直视着他的眼睛恶狠狠道, “我在你心中究竟是有多糊涂?还是你觉得我就是个人云亦云的蠢货?”
李炽怔了片刻,眼前的女孩眼睛亮亮, 仿佛能一眼看到里面,她是真的很生气很生气。
微微扯了扯唇角, 他低声道,“我只是害怕……”
“怕什么?!”
卫宝珠执拗地看着他, 声音中有几分小小的伤心和委屈,“你不信我……”
“这个世界上,除了姨母和家人,我最在乎你,你居然不信我?”
她忍了又忍,眼泪还是一串串掉了下来,“姨母去了,你的伤心绝对不会比我少,知道皇上把你关起来,我急得觉都没有睡好,还是二哥告诉我他偷偷进来瞧过,知道你没事我才放心,可你……”
她的声音被闷在了衣服里,李炽再也忍不住地将人一把抱住,低声道,“别说了……”
“……我要说。”
卫宝珠在他的怀里小声哭道,“我好难过啊,太子哥哥,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我到现在都不敢相信姨母真的不在了,怎么会这样呢?我明明好像才刚刚见过她。”
“我也感觉像是一场梦……”
李炽轻声道,好不容易他终于被她接纳,他终于觉得自己有了母亲,为什么这样温暖的情感没隔多久就消失了,还是以那样惨烈不可接受的方式。
“都是我的错。”
他满心后悔,那日晚上明明是打算再去问安的,却因为害怕打扰她休息而停住了脚步,一念之差导致他没能救下母后,这将是他一辈子都要背负的心魔。
“……太子哥哥,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卫宝珠抽噎道,“你能不能告诉我?我不能让姨母死得这样不明不白……”
“那天……”
李炽顿了顿,想起了那时的情形,“母后和我在一个政见上起了矛盾,就争执了几句。”但这并不是什么大事,自从两人关系好转后,他们经常讨论那些朝政上的事情,比如如何处理那些遗留下来的矛盾,如何平衡朝臣之间的关系之类。意见不同是常事,往往他也能在这各抒己见中找到最合适的处理方式。
母后又怎么会因为这种事……
“就只是这样?”
卫宝珠抓着他的衣襟,急切地看向他,“可是为什么,外面的人都说……”
“说什么?”
李炽微皱眉头,“除此之外,一切都和往常一样,我绝不相信她会为了这么一点小事自尽。”
“我也不信……”
卫宝珠喃喃,“可是外面的人都说你为了替生母追封,所以才和她吵了一架,还说了恨她害死你生母,所以才会让姨母想不开……”
“怎么可能?”
李炽断然否决,只觉得无比荒谬,“我从未这样想过,也不可能会这样想。”
“我知道。”
卫宝珠回过神,慢慢道,“这是有人在陷害你。”
“不用猜,也知道是谁在后面在兴风作浪。”
李炽冷笑,“趁着我被关在这里,便想将罪名扣得再严实一些,好让我永远也翻不了身,这是他们一贯的手段。”
“你觉得是朱贵妃和李晟……”
卫宝珠讶然,“可那日李晟并不在宫中,朱贵妃也有人证,况且相安无事这么多年,他们怎么会突然铤而走险做这么愚蠢的事?”
“也许就不是他们。”
李炽摇了摇头,“一切都只是猜测,如今人人都有嫌疑,还有那个无为子……”
他话说到这里就停下来了,仿佛在顾虑着什么并没有继续往下说,卫宝珠却想起一事,猛然惊觉过来,“是了,那个道人曾跟我说过……”
“说什么?”
李炽有些敏感地察觉到她未尽的话语或许就是事情的关键,下意识地往下问道。
可卫宝珠却只是默默地垂下眼,避开了他的视线,看上去似乎并不想回答。
毕竟……这教她如何说呢?
那一场如真似幻的记忆,到底真是她前世的经历还是仅仅只是一场梦?随着时间越久,她也有些糊涂起来,只觉得跟谁也不能提起。
直到那一日,无为子说中了她的心事,也模模糊糊地给了一个关于未来的答案,可她却并没有放在心上,更想不到会以这样的方式应验。
“若你不愿意说,我也不会逼你。”
沉默片刻,李炽微微叹了口气,“只是你却要离那道人远一点,他如今深得帝心,又收留了卫萱,在我看来是敌非友。”
“我知道。”
卫宝珠轻轻点了点头,“太子哥哥你放心。”
可他没法放心。
李炽目光沉沉地看着她,自己如果想要查明事情的真相,就得想办法名正言顺地出去,在那之后等待他的恐怕就是父皇的雷霆震怒,他会有什么样的下场犹未可知,根本谈不上照顾她。
为了不搅乱母后的祭礼,他没有争辩,也没有做任何多余的动作,只是静静地面向凤鸾宫的方向,一跪就是三天,然后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发誓一定会找出真凶,让她安宁。
之后再按她所希望的,做个好皇帝,照顾娇娇一辈子。
为了不将娇娇牵扯进这复杂的局势里,他本来并不打算现在就解释,可是谁知道这个傻姑娘居然先一步来见他,还气他误会了自己。
他又怎么会真误会?
她不明白,一切的一切只是因为他想保护她,因为之后他要面对的不仅是别人的流言蜚语,还有帝王的可怕怨怒。所以即使是她真因别人的误导而疏远离开,他都不会挽留,而是要等一切都弄清楚了,再想尽一切办法将她带回,到时候不管她信不信自己,他都绝对不会放手。
因为在这个世界上,他只剩下她一人,也唯有她,才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失去的。
“太子哥哥,你瘦了好多。”
见他静默不语,卫宝珠有些心酸,记起刚才抱着他都感觉空荡荡的,几乎能摸到背上的骨头。这段日子以来,他一定吃不好睡不好,她哭了还有父母兄长安慰,可他一个人被孤零零的关在这里,也不知道怎么样才熬过来。
“……我给你带了吃的,都是你平常喜欢的。”
忽然想到了什么,卫宝珠努力装作轻松一点道,“你多少吃一些,我这回是好不容易弄到了陛下的令牌,下一回要见还不知什么时候呢!”
“你别担心,不会太久的。”
李炽乖乖被她拉着坐下,看着她给自己分筷,夹菜,久违的甜在嘴中泛开,他眼眶一酸,忙低头将那一点泪意忍下,只低声道,“很好吃。”
“那当然,我可是做了好久。”
卫宝珠笑了起来,笑意却又停在了半路,“以往,我都要先分一半送去给姨母,先如今……”
“你多吃点。”
她擦了一把眼泪,笑道,“等误会查清楚了,我和你再一起带着糕点去拜祭她,姨母……她一定很想你能亲自给她磕个头。”
“好。”
李炽轻应一声,将那块桂花糕咽下喉,待得静静将那些东西都动用了一些,他看向卫宝珠,“时候也不早了,你回吧。”
卫宝珠低头不语,心里极为不舍,忽而又听他道,“待出去后,你懂得要怎么说吧?”
怎么说……
她脸上苦涩一笑,“你知道我是怎么拿到的这块令牌?”
“如今我是父皇心目中的罪人,你说他怎么会给你令牌?”
李炽轻轻叹了口气,摸了摸她的脑地,“很聪明,不过下次不要再用,他不会信了。”
卫宝珠着恼地瞪了他一眼,的确,她就是借着要找人出气的名义弄来了这块令牌,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骗过敬帝,只是当时他的神情十分古怪,阴森森地看了她许久,终于还是许了她的这个请求。
“你放心,如今我的一切罪名都只是强加之罪,并无实证。”
怕她胡来,李炽到底还是稍稍透露了一点,“朝中一旦有人据理力争,我便会被放出来,就这几天了。”
“可是之后呢……”
卫宝珠低低叹了口气,之后他的日子必然不会好过,这样的轻描淡写也不过是怕她担心罢了。
想了又想,她忽然深吸一口气,将他一把拉了下来,直视他的双眼道:“这话我只说一次,本来……本来我是打算等你先说的,可看如今这情形,还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去。”
她顿了顿,才又继续,“你总是怕这个,担心那个,唯独不为你自己着想,还常常说我笨,我看你才是个大笨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