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姝色 金推完结+番外 (山间人)


  阿姝闻言,这才细细回想起樊夫人的行止。她从前曾隐约听说,这位樊夫人虽出身寻常,却性情温婉,柔顺有贤名,少时便在东郡为人称道。
  今日一见,的确不假,樊夫人即便是待她这个仇人之女,仍是温和得宜。
  她方才原也因樊夫人的态度而心有感激,暗松一口气。可方才临走前樊夫人的模样,又令她心生犹疑。
  到底是杀夫的大仇,哪个人能这般轻易放下?且方才模样,她分明对丈夫之死十分介怀,只是一直忍耐。
  若说这所谓的传言,也不可尽信。譬如刘徇,阿姝便知,他内里与传闻截然不同。焉知那位樊夫人,便不是善粉饰隐忍的?
  傍晚,刘徇才匆匆归来。
  阿姝尚未替他更衣,便听他问:“阿昭可好?”
  他此话,实则是问刘昭这一路是否闯祸。自家小妹,他自是清楚不过。
  刘昭因是幼女,幼时被宠得过了些,这些年,他与兄长多再外奔波,无暇管束,如她今年岁大了些,性子也未见平和柔顺些。
  阿姝却以为他恐妹妹受委屈,遂只道:“叔妹一切都好,方才我已命人去知会了,想来不久,叔妹便会亲来见大王了。”
  然雀儿在旁,却实是听不下去,遂大着胆子道:“女公子是好,王后却不大好。女公子待王后呼来喝去,如待婢子一般。”
  阿姝被她忽然的言语惊了一惊,随即瞪眼冲她悄然摇头,示意她勿再多言。
  刘徇爱重至亲家人,定不愿旁人随意置评。
  然他却未如她所料,反而无奈的揉了揉眉心,摇头叹道:“这孩子,越发没规矩。”
  阿姝尚错愕,便听屋外传来刘昭的呼声:“阿兄!”
  这一声呼满是兴奋,与阿姝白日听见的冷嘲热讽全然相反。
  众人张目望去,便见阶下庭中,刘昭提着裙裾小跑着入内,身后跟着两个婢子,领着破奴与阿黛缓行而来。
  甫跨入屋中,刘昭便不由分说,冲进兄长怀中用力抱了抱,随即又扯着袖子冲他道:“阿兄,许久不见,阿昭太想你啦!破奴与阿黛也日日在家中念着叔父呢。”
  她边说着,边将刘徇往榻边带去,仿佛没瞧见阿姝一般,刻意将她忽略。
  刘徇却双眉越蹙越紧,停下脚步,将衣袖从她手中扯出,指着阿姝道:“阿昭,你还未见过你二嫂。”
  刘昭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瞪大双目望着面目严肃的兄长,质问道:“阿兄,她的母亲派人杀害了长兄,你不但娶了她,还要我认她做嫂子,你这样,如何对得起长兄!”


第19章 童言
  一时间,屋里没人说话,阿姝脸色有些泛白,双唇紧抿,一手于袖中紧紧握着,既愧疚,又带着些倔强,望着眼前僵持的兄妹两个。
  只庭中婢子领着的破奴与阿黛尚行得慢,童稚的声音隐隐传来,突兀不已。
  刘徇面色渐冷,望着妹妹的眼神逐渐难堪。刘昭自是任性惯了,毫不示弱的昂首回视,眼眸里渐渐蓄满泪水,低声倔强道:“长兄去得那样惨,若不是阿兄你派人将尸身运回,他恐怕连安然入土都不能!”
  刘徇闻言愣了愣,侧目复杂的望一眼阿姝,眼看两个孩子入内,他不好再发作,遂叹道:“阿昭,此事我日后再同你说。人人都有难处,只盼你体谅。”说罢,赶紧换上长辈的亲厚模样,望着两个步履不稳的孩子,柔声道,“许久不见,破奴与阿黛又长大了不少。”
  刘昭心意难平,微跺了跺脚,潦草丢了句“我先回去”,便疾步离去。
  待她一走,阿姝始终提着的心才渐渐放下,望着一旁的孩子,面色也温柔下来。
  破奴稍大了些,手中拿着小木弓,小大人似的冲刘徇作揖,唤“叔父”,却因脚下未站稳,一头栽到榻上。阿黛倚在叔父腿边,望着兄长的滑稽模样,一面含糊的唤着“阿兄”,一面“咯咯”笑个不停。
  两个俱是粉雕玉琢的小娃娃,阿姝只觉心都要化了,命雀儿取出早已备好的一盘孩童小点心,亲自端着递到阿黛面前,笑得一双眼眸弯弯如月,柔声道:“乖阿黛,叔母请你吃点心。”
  谁知阿黛乌溜溜的圆眼睛转过来望着她片刻,却忽然抽抽鼻子,小脸一皱,扑进刘徇怀里便哇哇大哭,边哭边磕磕绊绊道:“不要——不要叔——母——坏——”
  阿姝错愕,面上的笑僵住,捧着盘手足无措,一转头,却见稍大的破奴蹬着小腿跑到阿黛身前,张开双臂,护犊子般仰头,满脸戒备愤怒的模样,冲她道:“叔母坏,不许靠近阿黛!”
  明明午后初见,两个孩子并未这般反应,怎才过了两个时辰,就变得如此排斥她?方才听话语间,仿佛是有人在两个孩子面前搬弄是非,将她这个叔母说成是个十恶不赦,害死他们父亲的大恶人。
  一旁的婢子赶紧上前将两个孩子带到一边轻哄着,冲阿姝小心拜道:“小公子年幼,口无遮拦,请王后恕罪。”
  不过两个稚儿,更是刘徜遗孤,她哪里能怪罪?只是面上尴尬罢了。
  倒是刘徇,若有所思望着两个仍旧满是戒备盯着阿姝的孩子,蹙眉道:“孩童无知,背后搬弄是非之人却可恨。今日午后,小公子见过何人?”
  两个婢子忽然讷讷不语,伏跪在地,对视一眼,其中一个方怯懦低声道:“午后樊夫人乏了,未多时两位小公子便去了王妹屋中,直到方才,都与王妹在一处……”
  刘徇面色渐凝重,沉默片刻,只挥手令婢子将孩子抱回樊夫人处。
  阿姝心里不是滋味,她能十分清晰的感受到来自刘昭的排斥,如今连孩子也待她如此戒备,仿佛这信宫中,只他们几人是一家,却将她这个新妇全然排除在外。
  她自来也算为人追捧着长大,今日被如此奚落,此刻只得默默立在榻边,一时无语,憋了片刻,只挤出个勉强的笑,讷讷道:“大王可还要用哺食?”
  刘徇却未答,只忽然冲她招手,令她坐到榻上,面带无奈道:“阿昭垂髫之年,便失了父母,兄长与大嫂,于她而言,与父母无异,我知你亦是早年丧父,跟着兄长长大,定会明白。”
  天色已渐暗,室内点着蜡烛,昏黄的烛光摇曳着映在他面上,忽明忽灭。
  阿姝双唇渐渐抿紧,努力瞪大眼望着他,一眨也不敢眨。
  “她如今不过十三,性子正有些乖张,盼你多体谅她些。”
  他双唇一张一合,阿姝脊背挺得格外直,面上却渐渐没了表情,只柔顺点头。
  刘徇瞧着她泛白的面颊,忽而想起与赵祐分别那日,他同自己说过的话,心中莫名泛酸。一样是兄长娇养出来的女孩儿,若赵祐瞧她这般被人奚落,只怕心疼的不得了。
  他暗暗叹息,伸手轻抚过她发顶,放柔了声道:“我知你受了委屈,无论如何,阿昭都不该这样待你。”
  头顶的温热大掌令她头皮微微发麻,她倔强的皱了皱小巧的下巴,终是忍不住眨下几滴晶亮的泪珠,挂在白皙的面颊,仿佛带露海棠。
  “我今年十六。”她语调绵软,却带了浓浓的倔强与委屈。
  刘徇瞧她这楚楚可怜又不肯低头的模样,终是无奈的笑了声,到底也是个才及笄的姑娘。
  他手掌下移,轻擦去她面上泪珠,嗓音微哑,道:“我知道。”
  “明日我亲自同大嫂说,请她好生管教阿昭。只是大嫂自养了阿黛后,身子便似不大好了,恐也无甚精力。阿昭若再无端寻衅,你便告与我,我自去说她吧。”
  阿姝听得脸颊有些发热,眨着水汪汪的黑眸默默点头。她虽不大信刘徇真能为了她待亲妹妹如何严厉,听了这话,仍是有些动容,仿佛这偌大的信宫里,终于有个人能站在她这一边。
  她才被拭净的面上又滚下许多泪来,一串接一串,方才拼命忍下的堆积许久的委屈,好似一下开闸的洪水,倾泻而出,无声的落泪渐变成断断续续的抽噎,最后皆化作不停歇的呜咽。
  她秀气的鼻尖与双颊通红,越发楚楚可怜。
  刘徇蹙眉瞧着,最初因她怎么也擦不净的泪而手足无措,后来实在无法,只得靠近些,犹豫着伸出双臂,轻环住她,一下一下拍着后背替她顺气,在她耳边低声轻哄:“别哭了,教他们瞧见,都以为我欺负了你。”
  他抬眸朝屋门边望去,但见婢子们虽站得远远的,却时不时朝这处偷觑,间或三两个作一堆,窃窃私语,越发令他不自在。
  他轻咳一声,摸摸鼻子,莫名心虚的移开视线。
  他恍惚间忆起二人在西山共囚一室时,她也曾忍不住掉了泪。
  “派人将兄长尸身送回的分明是你,却为何不同大嫂与阿昭她们言明?”提起兄长,他忍不住的伤痛,可想着阿昭方才的话,仍是想问清楚。
  阿姝渐止了哭,红着眼眶,慢慢平复道:“我是太后之女,若此时告知她们,岂非有炫耀示威之嫌?我何必自讨没趣,在旁人伤口上撒盐?毕竟,令长兄回乡,入土为安才是正事,是谁做的,原无多大分别。”
  刘徇不语,只沉沉望她,眸光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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