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头,你怎么这么不乖?”他凑近了沈轻的耳廓,仿佛耳鬓厮磨般道,“好好听话不行吗?我还有许多事需要你帮我,可你这么跟我闹......还到处留情......让我可怎么办呢?”
晕过去的沈轻自然不会给予回答,良齐说完又亲呢地上前蹭了蹭,将她的满身淡香嗅了个满怀才慢慢起身,眼底落着幽深的阴影,朝金枣吩咐道,“给她洗漱换身简单的衣服关好,把身上藏着的东西记得拿出来。阿轻最会骗人,不要让她逃了。”
金枣领命而去,转身走向内院。她娇小的身上背着个沉甸甸的人,也未见任何凝滞,显然是个内家高手。她没走出几步远,便迎面撞上了站成一排的人影——原本良府里偷奸耍滑的仆从们一溜烟儿的立着,仿佛立了一排硬邦邦的棺材板儿。
恐怕沈轻做梦也不会想到,自己当初刚搬进来时随意招买的下人居然也个顶个儿的不一般,站在一起时会露出如此浓重的杀伐气。
其实就连半途加进来的甲兆也没想到,他原本以为良齐在长安是孤掌难鸣。今日一见,发现这位主子不仅能与显赫的侯爵相谈甚欢,甚至似乎还与禁军高层、皇族内宫牵连颇深,就连看上去萧条冷清的府邸都深藏不露,无一无用之人。
震惊让甲兆的内心升起一股子肃穆的尊敬,他上前一步道,“公子,已往边关送去消息了,明先生不日便会前来。”
良齐点点头,幽暗的月色在他脸上割裂成了道道晦暗不明的阴影。
吴平之落马已是板上钉钉,周璁不可能会任人宰割。若是自己斩断了首辅大人的一根左臂,他会做出何种反应呢?
“他已经舒服太久了,”良齐自言自语道,“是时候提醒一下周大人,床榻边缘仍有猛虎垂涎,万不可再继续酣然入睡了。”
竖日,沉寂许久的朝堂第一次露出了些许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息。
良齐手执厚厚一摞奏章,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儿参吏部尚书吴平之贪赃枉法、结党营私、戕害人命等总共二十八条罪状震惊朝野上下。桩桩件件皆有罪证,罗列出来赃款和蒙冤受难的人数摊开甚至比九龙纹桌还要长。
可这还没完,良齐继续参豫州巡抚吕禄、工部尚书鄂豪等总计十七位在职官员与吴平之狼狈为奸,为一己私利搜刮民脂民膏,坑害百姓,祸乱一方。其中,豫州地方官恨不能一锅端了似的全部登记在册。
小皇帝震怒,以吴平之为首的被点名的一众官员惶然跪倒争辩,声泪俱下地连连喊冤。多年攀附于吴家的官员更是义正严辞地站出来指责良齐“心狠手毒”,陷害朝廷要员。言辞激烈,大有当堂要将人碎尸万段之感。一时间九间朝殿陷入混乱,各路牛鬼蛇神此起彼伏,可漩涡中心的两人却谁也没有动。
良齐自从呈上奏折,陈述完罪证后就闭了嘴,沉默地跪在当中,任凭周围的吐沫星子糊了一身,也不出言反驳一句。
周璁则先是被一连串的“证据确凿”打了个措手不及,震惊之余他敏锐地嗅出了一点“圈套”的味道。
很显然,良齐准备万全且来势汹汹,依着小皇帝的反应也不像不知情的样子。再者上头的每一条都是罪大恶极,而且写折子的人用词极为巧妙,桩桩件件到最后都回归于“民间”上,甚至带出了百余张不同人家的亲笔签名。这就等于用无数百姓的悲恨织成了一张密不透风的网——一旦处理不好很容易激起民愤,届时就算能堵住百官的嘴,也堵不住天下的悠悠之口。
这对日后实现他的野心可谓是大大的不利。
此时绝不可妄动,越急越容易跌入对方的陷阱之中。
所以他持续冷眼旁观,等待着敌人的下一次进攻。
可良齐再一次出乎意料,他好像一瞬间出完了所有的牌。吴平之都已经哭倒了三气儿,他仍然巍峨不动,泰山似的跪着。就连平时闹腾的小皇帝也一言不发,沉默地看着堂下的风起云涌。
吴平之痛哭之余掩着脸偷偷与鄂豪对视一眼,二人脸上皆是一片迷茫。这是什么意思?箭在弦上,怎么还不发?
他们的哭声终于渐渐弱了下去,慷慨陈词的官员也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口干舌燥地闭了嘴,改成用眼神凌迟。
待朝中终于回归沉寂,小皇帝这才冷冷地开了口。
他从山包似的罪证中抽出一本绿皮帐直接丢到鄂豪脚边,“豫州巡抚不在,鄂大人曾经奉命前往豫州监工赈灾之事,相必这东西你定然是认得的了?”
鄂豪捡起绿皮帐一看,果然认出了这东西是什么。他茫然地看向龙椅上的嘉仁帝,一时间没太反应过来。
因为这东西是吕禄与下面的官员亲手写的,他们常年贪污灾银又无人敢管,大手大脚惯了,渐渐形成了“固有认知”,认为几万辆银子不是什么大事儿,甚至可以划分到“正常俸禄”那一类。
若不是眼下情况明摆着要他们的命,鄂豪恐怕还会以为小皇帝是要凭着这份账本做嘉奖。
“看样子鄂大人是认出来了?”小皇帝撑着手道,“那证明上面写的东西都是真的咯?”
鄂豪想答“是”,但本能让他生生噎住了。
小皇帝了然地点头,面上依旧古井无波。他似乎不想将过多的时间停留在这上头,便又从罪证里抽出一叠最厚的,摆手道,“传吴宪。”
吴平之心里狠狠一抽,透过泪眼婆娑,他看见小皇帝身边跟着那名白面太监似乎轻轻笑了笑。
作者有话要说: 各位中午吃的什么?
我先说我的:我没吃
第41章 冲突
吴宪是兜着满脑子雾水被“请”进宫的, 小皇帝为了这事儿能顺利进行,私底下早已将消息封锁的相当严密, 一丁点儿思想准备都没给他做。
红绒毯上跪着几个人, 吴宪一眼就认出了自家老爹圆滚滚的背影, 他心里一沉, 已经明白这趟估计没什么好事儿了。
但吴公子平日里嚣张跋扈惯了, 自认为偌大的长安城中, 还没有什么人能撼动的了内阁这棵大树。只要周璁不倒, 自己的爹也能混上个安然无恙。只不过这次不知道年轻的皇帝抽哪门子风,消遣消遣罢了。
所以吴宪大剌剌地上前一跪,拜道,“臣吴宪,参见陛下。”说完,他还借着下跪的角度, 偏头朝吴平之乐了乐, 正对上他爹眼眶里还未消散的条条血丝。
吴宪一怔。
此时只听小皇帝在上头问道, “你看清楚了,是他么?”
这话显然不是问他, 吴宪疑惑的微微抬头,撞上了另外一边同样抬起的脸——
王临穿着宦官服, 站在龙椅旁, 远远的朝他笑了笑,只不过那笑容里盛满了森然的杀意。
此时就算吴宪再蠢,用脚想也能想明白这一趟被叫来到底是为何。一瞬间他满身的汗毛倒竖, 整个人因巨大的恐惧战栗起来。
吴平之就跪在他旁边,自然感受到了亲儿子的不对劲。他顺着吴宪的目光向上看去,也同样撞进了王临的笑里,登时懵了懵。
他其实只见过王临一面,还是在上年冬天,王临刚进长安时上门拜会。只不过那时候吴大人并非用眼睛看人,而是用鼻孔看。给他送礼的人那么多,怎么可能个个儿都记得清楚?
但能让吴宪心虚成这样的太监并不多,老奸巨猾的吴平之心思一转,立刻就明白过来此人是谁。
怎么可能?!
吴平之大骇,那时吴宪自作主张将人扭送去净身,照他的脾气定会让人“好好关照”。这样的“新太监”只配干些最脏最苦的粗活儿,连内宫都进不去,怎么可能在短短一年就爬进了朝堂?还搭上了皇帝?
王临没有给他们什么反应的机会,躬身垂首地答道,“回陛下,就是他,这张脸就算烧成了一捧干巴巴的纸灰,小人也决计不会认错。”
吴宪虽然跋扈,但终归还是个长脑袋的。一听这话当即道一声“不好”,连忙大喊道“陛下臣冤枉啊!”
“冤枉?”小皇帝冷笑,“朕还没说什么事,吴卿哪儿来的冤枉?”
吴宪一愣。
周璁站在最前头看的分明,小皇帝一身的稚气还未脱,连骨架看上去都是窄小的,被宽大厚重的龙袍一罩,透出一股子难掩的弱不禁风来。
但就是这么副好像徒手便能捏碎的傀儡模样,终是在沉寂了一整年后,咆哮着朝自己露出了一嘴淬满剧毒的尖牙。
周璁朝身后递了个眼色,队伍里有一人越众而出。
此人长的浓眉大眼,皮肤偏黑,正是前几日疯狂参本徐巍的六科给事中掌印官年述。
年述上前一拜道,“陛下莫要听从小人谗言,此人来历不明,当庭陷害朝廷命官,必然心怀叵测。按照律法,陛下理应将此事下分到大理寺或刑部审理,搜寻证据,还小吴大人一个清白。而不是什么也不看,仅凭有心人一面之词便要治小吴大人的罪。这样既不合礼仪,又不合理法,陛下,还望陛下三思!”
年述的算盘打得很简单,刑部与大理寺都有他们的人,想颠倒黑白简直是信手拈来。何况一旦牵扯上人命官司,必要开衙受审。这是老祖宗留下来的规矩,不是他一个乳臭未干的小毛孩子穿一身龙袍便能随便更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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