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晏知道她们是按规矩办事,没有为难。
“你们秉公办事而已,无妨,眼下最要紧的是要先帮我进去通传吧?”
“是,是,请凌大人稍候,奴婢这就进去通传长公主。”
瑶姜正坐在舞台对面的椅子上欣赏着百国朝贺舞,她素日就喜歌舞,今日这舞又是特意精心编排过,她看得更是津津有味,小宫女过来说凌晏在外面求见,她一时还有些未听清,仍旧盯着舞台上,只歪了下身子,将耳朵靠过去些。
“你说什么?”
“奴婢说东厂提督凌大人,在教坊司外,求见长公主。”
这回瑶姜听清了,眼睛却没移开,身子也坐正了,挥了挥让小宫女下去。
“不见,你告诉他,我这会儿有正事办,没空理会他,他若有事,就让他在外头等着,等我忙完了出去见他。”
那小宫女大吃一惊,没想到长公主竟这么硬气,连东厂提督都不放在眼里。不过这也难怪,毕竟长公主如今是皇上的亲姐姐,还是凌大人的夫人,能管着他也想得通。
可怜了小宫女畏畏缩缩回到教坊司门口,将瑶姜的话复述给凌晏。
凌晏没想到这闭门羹吃得这么彻底,想着瑶姜气性还真大,但能怎么办,人是他领回来的,还没第一时间老实交代,这小祖宗也是自己娶回来的,还能休了不成,只能宠着了。
一下午的时间很快过去,瑶姜心满意足听了曲儿赏了舞,又交代了些她觉得仍需再斟酌的细节之处,便领着人走了。
这会儿已近傍晚,瑶姜边走还同霜雪和揽月说着今日所见的精彩之处,到了门口,一偏头,却见凌晏站在那,正挑着眉看自己。
瑶姜没有料到。她本觉得凌晏那性格,决计无法忍受被晾在外头一下午,以为他就走了,那成想他还在这。
“你不会真在这等了一下午吧?”
“当然,长公主说让臣等,那臣就等。”
瑶姜端详凌晏半晌,瞧他神色倒不像是调笑,如此认真,倒让瑶姜有些不习惯。
“那真是难为凌大人了,本宫何德何能,竟让凌大人这尊大佛干等一下午啊。”瑶姜从他身侧经过,往正阳门走,怕他没跟着,还回头瞧了一眼。
“不难为。长公主是未必能让臣等一下午,但臣的夫人能。相公等夫人,天经地义。”
瑶姜哼一声,知道他这是来讨好求和。不过这话她倒是很受用。
其实从之前凌晏身居高位仍旧感念旧恩,一直纵容并帮持徐太昭仪之事上就能看出,他虽手段很辣,心里其实还是藏着几分柔软。他不是坏人。
“那你说说,找我是为的什么事。”
“来认错。”
瑶姜顿住脚步,转身看他,挑眉问道:“认错?堂堂东厂提督凌大人也会认错?”
“有错就是要认。”
正阳门前,两面大红宫墙下,瑶姜与凌晏相对而立,一个清冷,一个热烈。
瑶姜个子要矮上许多,只到凌晏胸口而已,仰头久了她觉得累,便低下头,眼睛盯着凌晏麒麟服上的麒麟看。
“那你说,错哪了?”
天边渐渐染上晚霞,像涂过胭脂水粉的姑娘忽然羞红的脸,映在瑶姜眼里,便成了此刻最勾魂摄魄的蛊。
凌晏从前也最喜欢瑶姜这双水汪汪的眼,这会儿更是看得入了神。
终究连艳绝天下的凌大人也不能免俗,仍是会为世间美貌动情。
“错在先斩后奏,带其他女子回府,却未事先告诉你。”
瑶姜和那麒麟大眼瞪小眼,方才半天没等到凌晏开口,都觉得自己快要能同那麒麟对话了。
“还有呢?”
“还有不该瞒着你。”
瑶姜这会儿左看右看都觉得眼前这麒麟还怪可爱的。反正比她面前站着的凌晏可爱得多!
江南那么远,他想不先斩后奏带人回来也不行啊,至于隐瞒,她也信他是担心她那时的身子。可她最最在意的明明不是这些。
“哼,你分明没认识到自己错在哪,你错在就不该带她回来!你把她安顿在扬州不行吗,非要带回京城照顾?我知道你是怕她遭到报复,可是朝廷办案那么多证人线人,难不成每一个都带回京?”瑶姜怒气上来,看麒麟也不顺眼了,反倒觉得它一直瞪着自己,在怪她和凌晏发脾气一样。
瑶姜不服气,有些孩子气地伸手戳了两下麒麟的眼。
“归根结底,还不是因为你和她是旧相识,有旧情!”
那麒麟眼就绣在凌晏胸口,瑶姜戳得他酥酥麻麻,凌晏只好伸手握住她的纤纤玉指。
“旧相识是真,有旧情也算是真,但绝非公主所想的男女之情,我同她分离时才八岁,尚不知情为何物。我会答应带她回京是因为我小时候饿得奄奄一息,差点死在河边,是她父亲救了我,我才能有今日,我是为了还救命之情。她也没提太过分的要求,我那时就答应了。”
瑶姜并不知有这层缘故,有些意外地抬眼看向凌晏。她如此惊讶于他曾经历的这些险阻,可凌晏眼中却不见丝毫波澜,想来是受过的苦和难太多,这些在他看来已经不值一提。
亦或是,这许多年来,他都逼迫自己不去想。
瑶姜的埋怨都哽在喉咙,半句也说不出。
她目光转了转,像是想找点什么由头缓和气氛,最后看向晚霞的方向,露了笑。
“凌晏,你看,晚霞真好看,明天一定是个晴天呢!”
也像你和我的人生,从此往后,一定是晴好多过阴雨,顺遂多过坎坷。岁岁年年,朝朝暮暮,我们终究都会得偿所愿,过去的,也终究会过去。
第25章 夜宴
当晚凌晏没去长公主府, 也没有回提督府,而是去了玲珑巷。瑶姜问他去做什么,凌晏也没应, 只说是有重要的事。瑶姜知道必定又是东厂得了什么消息,要去缉拿或是取证, 便也没再细问。
张大人将行贿一事抖落出来,韩天启自觉是要坏事, 很是不安, 已经暗中同与自己交好的官员通了气,若他们联合起来一同说那账册是假, 不仅可以保全自己的乌纱帽,反而还能倒打一耙,说张大人是恶意构陷。
韩天启混迹朝政多年,即便私下多方走动,但在朝上仍旧是云淡风轻, 全然未受自己门生被捕影响一般。
瑶姜自从听凌晏说了盐政的事,便料到会有这一遭, 偏偏遇上克桑世子来京, 也只能暂且将事情压下,只等解决了外患, 再来处理内忧。
克桑世子来朝不是小事,瑶姜和皇上都是第一次经历,诸事不懂,全赖左丞相曹平恩从中安排, 还将超堂上和晚宴上所应注意的都一一教给皇上,辅佐新帝,很是用心。
眼见如今大齐表面上已是风平浪静,海晏河清,贵太妃却忽然收到父亲李牧的家书,为的又是她那个不争气的弟弟。
贵太妃早年并不算得宠,只因父亲身居高位,才得皇帝重视些,有幸承宠,诞下皇三子。成肃皇后所出的两位嫡子夭折后,贵太妃的儿子便是实际意义上的皇长子,后来她又诞下两位公主,得封贵妃。
能熬到贵妃之位,是靠李家支撑不假,但自己的儿子能成为皇长子,贵太妃始终觉得是凭自己本事,所以被弟弟牵连之后,致使她痛失太后之位,心中一直很是不忿。
她并不甘心。
如今李牧又传家书,说李鹤当时之所以能被轻易从东厂放出来,并不只是因为她们李氏一族愿意弃争皇位,而是李鹤无意间泄露了有关乌孙细作的其他线索,东厂是以李鹤为诱饵,放长线钓大鱼。
贵太妃恨得牙痒,却也不能真的不顾李鹤,如今陈青珣已经坐上皇位,想再夺位,少不得还是要借李家的力。
她那日的计划失败之后,便消停了一段时日,怕的是若再有动作,会被凌晏和瑶姜发现马脚,只能暂且忍一忍。现如今她计划全乱,一切又要从头谋算,她自认从不是善于勾心斗角的人,偏生她那个儿子也是个不争气的,软弱没有主见,又胆小怕事,一直不受弘照帝喜欢,不然她们娘俩的日子也能好过许多。儿子指望不上,故而贵太妃只能逼自己一把。
到克桑世子进京那一日,皇上和瑶姜以及各位朝中重臣早已等在保和殿。
皇上坐在上首,瑶姜则是坐在皇上身边稍下一级的位置上。
原本凌晏正在指派人最后确认一遍桌上所备酒具一类是否齐全,忽有东厂的人来,在凌晏耳边说了什么,凌晏面色不显,但瑶姜还是注意到他稍稍蹙紧的眉。
果然凌晏摆手让人走后,就到瑶姜身边,小声道:“东厂有事急等着我处理,不能陪你了。等会儿克桑世子来了,你不必怯场,无论如何都是乌孙忌惮我们多一些。”
“什么事啊,一定要现在去处理吗?”瑶姜知道大局为重,也明白凌晏肯定也知道,他急着去处理的一定是很重要的大事,但她还是没忍住询问。
“宜早不宜迟。我争取快一点,忙完就进宫来,接你回府好不好?”
瑶姜抿了抿嘴,最终还是点了头。
没多久,克桑世子一行十余人便到了保和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