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凌晏提及的清河大长公主,瑶姜很早前也曾想到过。
瑶姜的姑丈、清河大长公主的驸马、长平将军耿树鎏驻守西北已有十余年,大长公主同驸马虽然聚少离多,但一直感情甚笃,书信往来很是频繁,其中想必会提及很多乌孙与西北边境的风土人情之事,大长公主对和亲一事应当会有些见解。
只是瑶姜最初并不想前去叨扰,这其中有一段缘故。
清河大长公主乃是敬文太后所生的嫡出公主,而弘照帝生母敬贤太后只是宫女出身,弘照帝初初登基因为年幼,大权都握在敬文太后手上,母子二人受其欺压多年,因而弘照帝与清河大长公主兄妹感情不佳,虽同在京城却许多年没有联络。
当初敬文太后尚在时,驸马长平将军也是在京畿驻守,弘照帝亲政后,为铲平敬文太后在朝中势力,才将长平将军调任西北,大长公主也因此与驸马分离。
瑶姜思前想后,还是硬着头皮拜访了大长公主府。
无论如何,大长公主都是她的亲姑姑,瑶姜想她是诚心前来,又是为大齐国事,大长公主应当不会为难于她。
大长公主府在京郊,宅邸很气派,却并未见多少服侍之人,瑶姜被人引着往内院去,一路上她也心有忐忑,怕大长公主仍然心存芥蒂,不肯帮她。
直至到了跟前儿行过礼,被大长公主牵着坐下,瑶姜悬着的人才落了地。
姑侄俩统共只见过三四次面,还都是瑶姜小时候,这会儿见了竟也丝毫不觉生分,大长公主还命人送了碗她自己做的雪梨汤给瑶姜。
“倒竟难得,你还来府上瞧我,我只以为这辈子都用你们不会再有走动了。”大长公主如同闲话家常,面上却带着笑。
“是拂熙疏忽了,未能早点来拜见姑姑。”瑶姜尝了口雪梨汤,那滋味倒真不错,不甜不腻很是清爽。
“这也不能怪你们小辈,是你父皇同我之间有隔阂,自然连带着你们也都跟着一块儿疏远了。其实我同你父皇年幼时感情很好,你祖父子嗣少,拢共就我和你父皇兄妹两个。是后来因为我母后,才闹生分了。”
大长公主忆起旧事,颇为感慨,许久才将思绪拉回来。
“今儿你来,应该是有什么事吧。”
瑶姜放下手中的青瓷碗,斟酌再三才开口:“拂熙今日的确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了,有些事想向姑姑请教。”
“是想问同乌孙联姻的事吧?”
瑶姜点了点头。
大长公主只是笑,一边又给瑶姜舀了些雪梨汤。
“其实和亲是可取的。乌孙人好争好斗,骨子里就不是安分的,但他们国家小,物产不丰,很多东西都紧缺得很,之所以屡屡欲进犯大齐,也是眼馋我大齐地大物博。倘或两国能结姻亲,这些就都可迎刃而解,大齐向姻亲国提供物产,合情合理。”
“既如此,拂熙以为是否只要我们愿意向乌孙提供他们想要的,便可免去和亲之举?毕竟,远嫁乌孙便再难回京了,拂熙不愿有人受这般苦。”
瑶姜想心中所想都说与清河大长公主。
“你还小,朝野中尚且勾心斗角,何况是国与国之间?治理朝政最忌这些妇人之仁。再者,于有些女子而言,能去和亲未必是坏事,嫁过去便是王妃,再差也是世子妃,父兄也少不得要加官晋爵。”
瑶姜其实也知道和亲是眼下最好的办法,只是狠不下心。
“我能理解,在你这个年岁总不愿将所想所做搞得太残忍,可是你可想过,治国总要有牺牲,战死沙场的将士,无辜受牵连的百姓。我只问你一句,倘若你如今未嫁人,为了大齐,为了皇上,你可愿意去乌孙和亲?”
瑶姜没答,但毫无疑问,她定是愿意的。
可她是大齐的长公主,皇上的亲姐姐,生来便有这样的责任,放到旁的人家,就是另一番想法了。
大长公主建议瑶姜不必急于将人选定下,可以派使臣去往乌孙,以皇上初承大统欲与乌孙交好为由,请乌孙世子克桑来京,到时设下酒宴,席上由他自己选一位喜欢的就是。
乌孙一事暂且告一段落,瑶姜还想着终于能好生休息两日,偏生徐惠太妃不想她安宁,在未央宫里滋生事端。
先皇驾崩后,嫔妃都要搬去紫禁城西北处的北六宫,在那颐养天年,若生的皇子有出息,也可请奏将生母接出宫到王府上住,但徐惠太妃的十四王爷还年幼,连上书房都还未上过,自然只能跟着一块儿住在未央宫。
那日十四王爷生了病,上吐下泻,找太医来瞧,说是十四王爷误食了巴豆所致的。
一个三四岁的孩子能从哪儿接触到巴豆,八成是被人加在了食物里。
徐惠太妃一口咬定十四王爷只喝过一盅太监端来的冬瓜排骨汤,将喝剩下的汤呈给太医看,问题还真就出在这。
可小太监言说自己根本不知情,徐惠太妃闹着要用私刑,还说这小太监是凌晏的人,是东厂要害她的十四王爷。其他太妃们都避之不及,懒得管。一时间未央宫里好不热闹。
最后,这事惊动到了瑶姜。
瑶姜到时,徐惠太妃正哭闹吵嚷着,大嚷着弘照帝去了,宫里没人给她娘俩做主了。而那小太监跪在青石板上,连连磕头。
“放肆!”瑶姜一到,未央宫霎时安静下来,“徐惠太妃好歹算是宫中长辈,怎的一点规矩不懂,闹得这宫里这样不安生!”
“你来得正好,你不是嫁给凌晏了吗,你不是他夫人吗,你让他来见我啊!你让他来看看他身边的人给我儿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
徐惠太妃几近疯魔,见了瑶姜来便扑过去,好在瑶姜是带着许杭轩一同来的,他反应快,将徐惠太妃拦了下来。
瑶姜眉头紧皱,她不敢相信才不过几日,徐惠太妃便会疯癫至此。
“凌晏?徐惠太妃怕不是弄不清自己身份吧,你现在是先帝遗孀,老老实实在你的未央宫里养育皇子便是,竟还妄想着见东厂提督?”
“就是你,你设计陷害他,逼他娶你,又使了手段,才让他临阵倒戈扶持十皇子登基的!”她越说越激动,身子被人拦下,两只手也要扑腾着。
“太妃在说什么?我同凌晏成婚奉的是父皇的旨意啊。”瑶姜不恼不怒,反而一脸无辜样子,“恶意诬陷皇嗣与朝廷命官,可是大罪。”
瑶姜不再管她,任由她在一旁发疯,走进殿内先问过十四王爷的身子并无大碍,再到院中盘问着跪地的小太监。
“汤是你送的?”
“是,今儿中午太妃娘娘让奴婢给十四王爷端了一碗冬瓜排骨汤。”
“她让你端的?”瑶姜看了看徐惠太妃,“那你是从哪儿取来的,路上可遇见什么人?”
小太监回想着,肯定地道:“从未央宫的小厨房取来,路上并没遇见谁,毕竟未央宫拢共就这么大地方。”
“所以才说一定是你动的手脚,除了你没人碰过那碗汤!你们放开过,我要见凌晏,我要见凌晏!”
瑶姜原本还压着火气,这会儿已经全然不顾,愤然起身,走到徐惠太妃面前,狠狠甩了她一耳光。
“娘娘自重。”
那耳光声音响亮,在场的人都被镇住,徐惠太妃也半晌才缓过神,可许杭轩一直拉着她,她有力无处使。
“娘娘是我父皇的妃嫔,却一直嚷嚷着要见我夫君是何意?你不要脸面,我和我夫君还要。”
瑶姜解了气,身旁宫人已经给她搬来了椅子,她转过身坐下,冷淡道:“何况我夫君如今并不在京中,娘娘这未央宫消息闭塞,不知道也是情理之中。”
话是平常,却一字一句都在提醒着徐惠太妃,她如今的身份便只是寡居北宫的先帝妃嫔,再不是从前可以为所欲为的宠妃。
第16章 揭露
朝中大臣推举出的使臣已经出发前往乌孙,有意想将自家女儿送去和亲的大臣也都送来了画像和八字名帖,瑶姜一连两日都在殿内忙活这事。
这不是什么美差,只看着画像上的人终究与见到真人不同,若是活生生的人站在眼前,还能凭着言谈举止一类了解些,现下音容笑貌只剩下容和貌,看得多了难免就有些分不清。
“哎,霜雪,你看这个胡家二姑娘,和刚刚那个什么秀容的,哪个好看些?”瑶姜歪在榻上,一旁的的摘星和寒露替她打着扇子,霜雪在眼前帮着理画轴。
霜雪往前挪了挪,凑过去细细看了看瑶姜手中那幅画的画中人,拧着眉思索了下,才答:“奴婢觉得若论样貌,是何小姐漂亮些,但她眉眼瞧着过于清秀,乌孙人粗犷,只怕会觉得这般女子过于小家子气,反倒是胡二小姐眉宇间带着几分英气,奴婢觉得应当会更讨乌孙人喜欢。”
说着还将已经被她收起的何秀容的画像翻找出来,递给瑶姜。
瑶姜静下心一瞧,倒觉得霜雪说得有道理,乌孙与中原风土人情不同,喜好应当也不一样。
“你说得对,而且这位胡姑娘瞧着不像是个柔弱的,若真去了乌孙,也应当不是个好欺负的,至少不会让人一瞧见就觉得这人软弱可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