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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华子午 (樱桃糕)


  “应该是被埋到了旁处。头颅坚硬,不容易分开,且太容易辨识,这坊里虽荒僻,若一条狗叼着个头骨,还是会发现的。”谢庸道。
  “也许是和衣服埋在了一起?”崔熠猜,“都是容易辨别出身份的东西。”
  谢庸点头。
  吴怀仁指着拼好的尸骨道:“就像我们之前说的,该女子大约死于三天前,身长六尺六寸左右,不胖,从盆骨上看,生育过。”
  张氏大约是这个身材,从其箱中衣物可以看出。周祈回头吩咐冯七郎:“去与里正核实一下,张氏之前是否生育过。”
  “如何致死不明,但应当不是毒死的,死后被长刀分尸,分尸场所亦不明。”吴怀仁接着说。
  谢庸指指周围土堆中的深色部分,“许就是在这院子里分的尸。分完尸,埋入地下,把挖出的鲜土盖在上面,隐藏血迹。若不是野狗挖出来,有人经过也不会发现。”
  “劫走人的时候记得叠被,分尸埋尸也做得干脆利索,是个能人啊。”周祈点头。
  “胆子也大,若是我作案,定是在屋里分尸。他就不怕有声音,被人听到吗?若是夜里分尸,点了灯烛,也容易引了人来。”崔熠道。
  “这几日月光极好,不用点灯烛也行。” 谢庸道。
  听他如此说,周祈便知道,没跑了!前日晚间对月吹箫的就是谢少卿。吹的什么《杏园春》,想来是他院子里的杏花终于都开了,谢少卿一颗骚客的心就躁动起来,月下对着花树吹起了曲子,兴许还画了画儿,写了诗?啧啧,文人……
  谢庸看一眼周祈。
  周祈微皱眉,他难道听到了我的腹诽?这也行?
  为了那顿休沐日的羊肉,周祈把神情摆得越发端正:“这样的好月光,便是点着风灯,有这院子,在外面也看不出来。”
  崔熠看看那院墙,点点头。
  吴怀仁不似崔熠,发现了这二位的眉眼官司,莫非谢少卿与周将军这几日每天花前月下?啧啧,年轻人……
  冯七郎来禀,里正到了,衙差们还带着几个坊里的无赖汉,都在门外等候。
  “我问过里正,那张氏确实曾有一个孩子,几个月就夭折了。”
  周祈点头,与谢庸、崔熠走到门外。
  里正上前禀道:“常在张氏家附近几个无赖汉子便是他们了,还有一个佟三,是旁边修政坊的。”
  一个衙差叉手:“已经去拿这佟三了。”
  几个无赖汉中,有一个脸熟的,便是卢屠夫妇吵架时在旁边说诨话那位。
  几个无赖都一通磕头,使出街头本事,虚张声势,大声喊冤。
  周祈皱眉,挨个儿拎起扔出去,无赖们跌成一片,颇有两个啃一嘴泥的。
  再没想到这位如此暴躁,不单里正,便是与周祈还算熟悉的衙差们都有些目瞪口呆。冯七郎等干支卫则一脸赞许、与有荣焉的样子,嘿,到底是咱们周老大!这帮小子,就该让老大这样整治整治。
  谢庸看一眼周祈,没说什么,崔熠则拍手叫好。
  把其余几人带远,谢庸先从那个熟脸的开问。
  这个小子叫裘五,二十七岁,家里有个老娘,家贫,无业,没有妻室,偶尔给人做些零工,赚点家用。
  “冤枉啊,”被周祈那一扔,想是摔得不轻,裘五不敢再撒泼,喊冤也喊得颇老实:“我真好几个月没挨这张寡妇的边儿了。年前的时候,在张寡妇家门前,我截住她,跟她说话,被她骂了几句。正纠缠着,遇上了我们坊的陆坊丁和那边昌乐坊的齐坊丁,被他们狠说了一顿,还挨了齐坊丁几下,我跟他们保证绝不再犯,从此便再没凑近过这张寡妇。”
  谢庸问他攀墙头儿的事。
  裘五赔笑:“连这,贵人们也知道。我们就是攀墙头儿往里看看,拿石子儿扔她窗户,没敢真进去。”
  周祈在旁拍拍手上的脏污,裘五一缩,赶忙道:“我们里头,要说胆子大、本事也大的,是佟三。他会两下子拳脚,别看胖,利索得很……”
  把几个无赖汉都审了一遍,谢庸让人暂时把他们收押了。
  周祈对谢庸、崔熠道:“这几人中没有会功夫的。会功夫的人,即便装,也能看出痕迹,摔不成他们那德行。不过都是年轻汉子,拿长刀分尸,倒也没问题。”
  谢庸对无赖汉是什么样子颇为熟悉,看其神色,比对其证词,这几人不似作伪,他们小偷小摸或许,杀人分尸恐怕干不了。
  “报——”衙差走过来。
  “佟三不在家中,其邻居已经有三两个月未见他了。”


第65章 寻找佟三
  谢庸、崔熠、周祈又转战修政坊, 仵作吴怀仁则留在窦家荒宅, 收拾那些尸骨。
  修政坊与青龙坊一般地·大而荒凉,尤其坊里东半边儿还有一段土坡子,坡上人家更少。这佟三家倒是不在坡上,而是在十字街西的平地,两间斜拉胯的屋子,院墙破得厉害,大门连门鼻子都没有, 谢庸等推门进去。
  院子里除了常走的地方,都长着草,草中扔着些露洞烂鞋、掉腿胡床、破酒坛子之类的杂物, 窗下趴着两只老鼠,见有人来, 滋溜钻进了墙上洞里。
  屋里与院子一脉相承,正堂当中一张食案, 一把胡床, 案上油泥积了老厚,上面两个盘子,一双竹箸,盘子里面都一层干了的黑色污垢,估计是不知什么时候的剩菜汤,案下又有一个碎碗。食案旁边还或立或滚着几个空酒坛子。其余地方又有脸盆之类杂物散乱放着。
  周祈这惯常靠抹灰判断屋主失踪时间的,在那食案上抹了一下,手指上除了尘土, 还蹭了油泥,黏哒哒的。
  “这里莫不是有过打斗?”崔熠捏起一块碎碗碴儿。
  谢庸沉吟:“不一定,碗在食案侧下,可能是人在旁边经过把碗蹭了下来,也可能是老鼠碰下来的。若是打斗,不能碎的只是碗。”
  三人在堂屋转了一圈,并无更多发现,便一起拐进佟三卧房。
  卧房里迎面靠墙一张床榻,床上帷帘半垂,被窝儿摊着,油渍麻花的枕头放在床头。
  床头儿有个高几,几上空无一物。窗边靠墙还有一个三屉破矮柜。
  谢庸撩开床帷,总体看一看,拿起枕头,看下面可压了什么东西,又撩开那被子,查看被子和下面褥子上是否有可疑印迹。
  这被子一撩起,便有一股子又潮又油腻的脏污味儿散了出来。
  站在高几旁的崔熠被波及到,皱皱眉头,扭头儿看谢庸这边儿。
  见谢庸捏着黑漆漆、油腻腻的被头正在细看,神情严肃平静,眉头都不皱一下,崔熠只能叹一句,老谢真汉子!老谢辛苦了!
  崔熠看高几旁墙上钉的铁钉,“这里是挂什么的?”铁钉处倒不算赃,右斜下墙皮二尺多处有几个磕碰的地方。
  崔熠比量一下:“刀剑!极可能是刀!”
  “老谢,阿周,这佟三可能有刀,许就是那凶手。”
  窗前查看矮柜的周祈道:“有刀不代表就是凶手。他失踪几个月了,如何会于几日前突然出现,并杀了张氏?”
  “许是流窜去了旁处作案,或者躲避仇家,甚至在哪个山头儿落了草?这种无赖,谁能说得清呢。他回来估计是想劫张氏走,或者就是立意奸杀,如今又跑了。”
  “你说的不无可能,但有可疑处。你看这个。”周祈伸手,递给他一把小木片儿。
  崔熠接过来。小木片儿长短参差,上面有的写着几个数字,有的写着“张”“赵”等姓氏,下面又有小字“紫云十八年腊月廿六” “紫云十九年正月初五”“紫云十九年正月十三”“紫云十九年春张榜后”,木片后面是“同利赌坊”之类赌坊名字。
  “这就是传说中的彩筹吧?”崔熠到底贵介子弟,家里管得严,他又不缺钱,故而对这个不熟。
  周祈却是在街面儿上混的,教给他:“城里不少赌坊都发这个,二三十文到百文一个不等,售价与开奖时的奖额有关,下面的日期是开奖的日子。这写数儿的,就是开奖时,赌场庄家摇骰子,凭数儿对上几个来领奖;这些写姓氏的,则是最风行的‘科考彩’,若今科状元姓赵或者姓张,这佟三就赚大了。”
  “嗯?这么熟?莫不是也买这个了?”?崔熠笑着看周祈。
  “买啊,时常买上几个,万一中了,就发财了。”周祈一脸的理所当然。
  “哦?中过吗?”
  “……没有。”
  崔熠绷不住,到底笑出来,“就你那赌运……阿周啊,听我一句劝,别买了啊,免得常买常失望。”
  “我这么些年的坏赌运,兴许是攒着拼一把大的呢?”周祈嘿嘿一笑,“我连中了奖买什么都想好了。”
  崔熠笑道:“说说,买什么?”
  “去东市瞿家、唐家那几个刀剑库啊。到时候,我就说,这一把,这一把,”周祈虚指一下,一脸的财大气粗,“还有那一把不要,其他都送到舍下。”
  崔熠越发笑起来。
  便是那边掀开油渍麻花褥子的谢庸也翘起了嘴角儿。
  周祈把话题又扯回来,“兑过的彩筹,若不中,当时便扔了,若中了,赌坊会收回,故而这都是未兑的彩筹。从时间上也能看出来,这彩筹的日期最早是腊月底,与邻居说的三四个月没见他正好对得上,而科考彩,现在还没开奖,且这些科考彩还是长期承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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