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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华子午 (樱桃糕)


  照旧是谢庸查看那些案上的书册经卷,周祈走进卧房去。
  榻上青绢帐子、桂布被褥,周祈翻一翻床榻,找出一卷道家采阴补阳男女和合的书来。周祈打开看,其实也普通,东市书肆中这种东西不少。
  再打开床榻前小斗柜,柜里放着观内账簿子,又有几个大钱袋,钱袋里装的都是成贯的钱,这观主亲自管账?
  翻遍了,周祈也没有什么装丹药的瓶子罐子。
  周祈从玄诚卧房出来,走到谢庸身边。
  谢庸手边放着《易经》、《道德经》、《抱朴子》、《黄庭经》、《紫薇术数》、黄历,甚至还有几张符。
  周祈拿过《抱朴子》来。《抱朴子》中便有炼丹的部分,但这种道家典籍里没有那种邪术。周祈展开看看,没有什么标记,这书卷也不算旧,估计玄诚并不常看。
  谢庸把手中的信递给周祈,周祈接过来看,这是玄诚写给其“师兄”的,他有一个死了的师兄玄明,这应该是另一个。
  看起来玄诚颇敬重这位师兄,光问安便问了一大篇,后面则说两句“观内一切妥帖,勿念”之类的话,后面便是说九月北斗九皇诞的事,显然这玄诚极是重视这九皇诞节,神神叨叨的,说什么“长生万寿”,甚至还抄了一段祈福经文。信末说要随信带去些新鲜瓜果,不知是不是因置办瓜果,这信才一时未送出去。
  周祈从这信中看不出什么机关来,又递还给谢庸,“怎么了?这信有问题?莫非有暗语隐语?”周祈又看一眼那信。
  谢庸摇头:“只是觉得微有些奇怪。看起来他们似颇亲近,却只找到这一封还未送出的,没有旁的往来信件。”
  谢庸、周祈又一鼓作气去搜查了其余道士的屋子,在一个叫德义的道士屋里找到一些女子衣物,只是没有定慧那般多,在一个叫德敬的道士房里搜到一瓶丹药,但没有丹炉,周祈和谢庸都于丹药不甚了了,琢磨着回头找御医看看。道士们大多习武,屋内有剑,其所用的拂尘柄要么是铜铁的要么是极坚硬的木料的,与那勒死定慧的凶器看起来都颇契合,只是不知道是哪一柄。
  观后是醮坛,一个颇平常的台子,与城内道观中偶尔见到的没什么不同。
  带着人犯,带着证物,谢庸、周祈回到大理寺,已经到了暮鼓时候。
  崔熠却还在大理寺等他们。
  “有大案?怎么样了?”崔熠迎出来。
  周祈指指后面的一拉溜:“都逮来了,慢慢审吧。”
  “这是怎么的?”
  周祈与他说起案情,崔熠听得一惊一乍,又埋怨:“早知道,我就跟你一块去城郊了。”
  周祈笑问:“你那边如何?”
  “嘿,跟咱们之前猜的一样,什么遇上拐子,什么拍一下就如堕云雾半晕不晕的药,都是姊妹俩编出来的。那阿姊与个走街串巷的货郎有情,自知过不得耶娘这关,便串通其妹演了这出。那阿姊与货郎住在东郊,其父已经气急败坏地去寻了。”
  崔熠又说那盗窃案也找到了贼赃,知道了贼名,只是还没捉到人。
  崔熠摇头,依旧对今日没能掺和进这道观案有些遗憾。
  “咱们明日一块儿来听审就是了。”周祈笑道。
  “也只得如此。”崔熠点头。
  谢庸只一笑。
  谁想到,当晚大理寺牢中所有道士暴毙。
  作者有话要说:  ①引号中引的是《本草纲目》紫河车内容,有点穿越了。


第126章 扭断脖子
  “从血坠和尸僵看, 他们都死于昨晚亥时许。”吴怀仁蹲在玄诚尸体旁。玄诚歪着脖子倚坐在墙边, 双目没有闭上,就那样“瞪”着人,神情似不甘似惊异。
  “其左臂、右腿有利刃伤,已经上过药结痂了。另,左肋、后腰有青紫,都不严重。这刀伤与腰肋间青紫应该都是日间捉他的时候留下的。”
  周祈点头,那刀伤确实是自己砍的。
  “其致命伤是颈后椎骨脱节——也就是俗称的被拧断了脖子。”吴怀仁又道。不只玄诚, 其余各间关的十来个道士都是这死法儿。
  崔熠看看周祈,又看王寺卿和谢庸,目光又转回到周祈这里:“总是听说‘拧断脖子’, 这还是头一回见着……”
  周祈左手虚托着,右手朝内捂着, 好像捧着个球,猛一提, 一拧:“正面就是这样。若背面偷袭要稍微容易些。”
  周祈看向王寺卿和谢庸:“‘拧断脖子’用的少, 是因为这个又要知道诀窍,又要有力量,还得快,没点功夫的人不行。这项技艺当时我刚入禁军的时候学过,但一直没实操过,我或许做不到这个凶手这般干净利落。”
  周祈是个野狗粗汉性子,喜欢硬碰硬,喜欢正面杠, 于这种有些“暗”有些“诡”的招式就练得少。
  王寺卿眉头皱得越发紧了。
  谢庸道:“这招不只瞬息间夺人性命,它还在于伤人于内,凶手不会弄得满身血污,可以干净利落地离开。”
  王寺卿回头:“去寻刘昆的人回来了吗?”
  差捕摇头。
  昨晚是大理寺正刘昆在衙内值宿。据四个昨晚守牢的狱卒供述,约亥正时分,刘寺正领了一个四十余岁高身量蓄短须的男子来,说是京兆府的司法参军佟深,要来问人犯几句话,他手里还拿着少卿谢庸准予提审的凭条手迹。
  大理寺提审人犯,需寺卿或少卿手书。狱卒们验看了条子,便让刘寺正和那位佟参军进了牢,因他们要“秘审”,把各牢间的钥匙也给了他们。
  大约两盏茶的工夫,他们便出来了,把钥匙还给了狱卒们。天晚了,狱卒们也没再进去查看,直到今晨才发现那些道士皆都暴毙。
  晨间一开门,刘昆便出了大理寺——而大理寺守门阍人则道,昨晚并没有外人出入。那位“佟参军”竟是位高来高去的高人。周祈围绕大理寺绕一圈,在其西墙找到了踏痕。
  京兆府确实有位司法参军叫佟深,他也确实四五十岁,但他身量不足七尺,实在算不得高,且他留的是三绺长髯,与狱卒们描述相差甚远。
  听了狱卒们供述,王寺卿便让人去传唤刘昆、佟深。佟深在京兆府自己的廨房中,一传即至,如今暂被拘在大堂偏厅里。
  佟深是个颇板正的人,又是司法参军,如今却被当人犯来审,颇有些遭遇“奇耻大辱”的意思,但看王寺卿等神色凝重,只好把耻辱压下,老老实实回答王寺卿的问题。
  虽除其家人奴仆外,无人可为其作证昨晚亥时前后他在家中,但看其神情不似做伪,让狱卒们辨认,狱卒们也说不是他,他那文弱样子,也实在不像能翻大理寺高墙、又在牢里干净利落拧断人脖子的——想来是凶手冒他之名。
  谢庸看那张“自己”的凭条手书,字有五六分形似,章子是真的,章子便放在廨房里,锁昨晚被撬开了。
  “这是刘昆写的?”周祈问。
  谢庸点头:“极可能。他写字捺笔格外重,这张虽是仿我,到底带出些自己的习惯来。” 辨认上司字迹,本是官员必备的本事,刘昆也是正经进士及第的读书人,要模仿颇熟悉的上司笔迹蒙骗过狱卒,还是能做到的。
  这位刘寺正是个老实人,进士及第十七八年,当这寺正也四五年了,没有什么大功,亦无大过,去州府巡狱从不嫌远挑近,遇见疑难,便报上寺卿和少卿,是个宁可显得“无能”,也要稳妥的——实在很难想象他会干出这等事来。
  又略等,差捕终于来报,找到刘寺正了——他在家中,上吊死了。
  周祈微眯眼睛,果然……
  王寺卿面沉如水:“子正,你们去验看一下,是自杀还是被人灭口。”
  谢庸叉手称是,与崔熠、周祈、吴怀仁转身离开。他步子虽大,却依旧稳。
  刘昆死在书房。大理寺的人到时,其家人还未发现他吊死,后来又一直有差捕看着,其余人不得近前,除了把尸体从绳索中放下,其余皆保持原样。
  刘昆面目肿胀青紫,鼻子微流涕涎,舌尖吐出约半寸,单环形索沟,从颌沿耳向上倾斜,印迹与剪断的绳索相同,下裳有便溺,手足等处已经开始出现血坠。
  从尸体看,是明白无误的自缢而死。
  桌案上放着研好的墨汁,铺着纸,纸上空无一字,只滴了一滴墨汁。这是要写遗书,到底作罢吗?
  刘昆书房的书册查来,也并没什么可疑的。
  谢庸等出来问刘昆家人。
  刘昆及第晚而成家早,三子一女五孙,除了长子一房不在身边,其余都在。便是其二子接待谢庸等。
  “家父回来说值宿有些累,要歇一歇。家母问他可吃过饭了,他说在外面吃过了。他刚进书房,又出来,在堂间坐下,让把几个小的叫来。家父平日便颇疼他们,时常搂在怀里教书教字,我等没做他想,还劝他去躺一躺……”刘家二郎哽咽一声。
  刘家三郎红着眼睛问:“家父这是怎么了?为何好好儿的,竟然从衙中回来便寻了短见?他昨日还在说重阳登高的事,感叹今年重阳,缺家兄他们,不得团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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