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卷着残暑,吹的人心浮动。
褚辰要去西北的事情在三日之内就定了下来,大军出征在即,褚辰在西亭小筑约见了卫韵,这里景致极好,京中贵人常来饮酒品茗,吟诗作画,是个极为雅致之所。卫韵、褚辰、卫璟,还有褚香芝四人时常在这里相聚。
卫韵得知褚辰要出征,犹豫了半天还是来了。
褚辰提前了整整两个时辰,他一直站在小径上等着,他都觉得自己像极了望夫石。
见到卫韵,他立刻大步上前,看着少女清媚的面庞消瘦了些,他心里愧疚又心疼,“阿韵!你可算是来了!我有话与你说,我这次要去西北立战功,等我归来,咱们就能成婚了,我母亲已经答应,只要我挣了军功,一定会同意咱们的婚事。”
门不当户不对的姻缘几乎没有顺遂的,褚夫人那样害她,她心里无论如何都过不了自己那一关,“辰郎,我们退婚吧。”
这是她思量了几日的打算。
她与褚辰有青梅竹马之谊,即便做不了夫妻,但也是一辈子的好友。卫韵心中酸楚,她亦不舍褚辰,可骨子里的倔强和清高,让她不想去高攀齐国公府这门亲事。
褚辰仿佛没有听见,说,“阿韵……我、我……对不起!我会解决好一切的!我母亲真的已经同意了……”
卫韵打断了他的话,即便是她也能猜出,褚夫人嘴上同意褚辰,也可能仅仅只是一时敷衍,“我与你的婚事本就是祖父他们口头定下来的,你我两家悬殊颇大,丹阳郡主为你至今未嫁,你知不知道,京中多少人都在等着看我的笑话!辰郎,你我之间不仅仅隔着家世门第,你的母亲,还有丹阳郡主,更甚至是长公主!”
她不甘心,可她有自知之明,很清楚自己无法抗衡。既然知道结果,为何还要平白抗争,到时候只能伤的遍体鳞伤,这辈子都无绝地翻盘的机会,又或许她对褚辰还不够爱……
卫韵默默的想着,她很怕死,更是不想被人迫害而死。她不愿意为了和褚辰的那一线生机,而飞蛾扑火。
“辰郎,咱们还是退婚吧。”如此一来,你好我好,所有人都能好。
少女眼眸莹润,声音在轻颤,莹白的小脸落了日光,呈现出近乎通明的白皙,她轻咬粉唇,像是极力隐忍着情绪,褚辰不再是什么懵懂无知少年郎,他对卫韵已经有了男人对女人的念想,也不知为何,他脑中一片空白,完全不受控制,头一低,唇附了上去。
他的唇是热的,可卫韵的却是凉的,如清水般沁凉,又如冰蚕丝般柔软细滑。
褚辰一怔,立刻回过神,慌张无措,“阿韵,对不起,我……我没控制住!是我唐突了!”少年俊脸瞬间涨红。
卫韵也呆住。
唇方才被褚辰吻了,可她这才反应过来,只能错愕的看着对方。
而同一时间,二楼雅间内,贺子初恰好今日出门,他方才就留意到了褚辰,猜想卫韵会出现,谁知她不仅来了,还让褚辰亲了她……
贺子初猛然之间想起了朝廷中人对卫广轩的评价,此人虽是刚正不阿,但其实就是榆木脑袋!看来多数人的所言皆非虚,卫广轩的为官之道不怎么样,养女之道更是不妥!
这样一个妙龄少女,难道不应该多派些人护着?卫广轩为官多年,人心险恶都不知道么?!要是换做他,就直接将人关在家中,不让她出来,省得叫那些个花花肠子的少年郎惦记!
赵三方才也瞥见了楼下那一幕,瞄了几眼自家主子,从他的角度去看,主子一瞬也不瞬的盯着楼下那对璧人,他听见骨节碰撞的声响,闻声一看,就发现主子大掌紧握成拳,手背凸起了明显的青筋。
赵三,“……”
这时,一身着绯红色官袍的男子大步走来,他腰身配着障刀,身姿凌然,他靠近后直接撩袍落座,“子初,等多久了?方才在路上遇见了廖大人,耽搁了一会。”
肖天佑脸上的伤已经痊愈,他可不想跟贺子初又打起来,一见面态度还算好。
此时,但见贺子初神色肃然,他顺着贺子初的目光望去,立刻认出了褚辰与卫韵,肖天佑薄唇微抿,他见桌案上已放了杯盏,但也知那杯茶不是给他倒的,只好兀自倒了杯。
润了润喉,肖天佑叹道:“子初,若让她知道,你这样迷恋一个替身,她会气的杀了你。”
他和贺子初都知道那人的脾气,贺子初移情别恋,她要是还活着,真有可能一剑劈了他。
贺子初对肖天佑的调侃置若罔闻,语气极冷,“你找我有何事?”
肖天佑炸了毛,在麒麟卫任职数年,他早就不是当年横行长安的杠把子,但还是被贺子初冷漠无温的样子激的火冒三丈,“贺子初,你这一走就是十五年,如今终于回来,我就不能找你叙叙旧了?!”
说好的一辈子哥们,那些话都被狗吃了么?!
前两次见面,二人都是大打出手,故此,肖天佑今天特意找了一个雅致的场所。
见贺子初沉默不语,肖天佑又叹,“当初咱们四人结拜为兄弟,谁又能想到她是个姑娘……她死后,你们也都走了,独留我一人在京中……”谁能明白他的寂寞?
这世上最悲催的事莫过于,自己暗恋的人是个少年,就在自己快要接受事实时,那少年又变成了姑娘,还嫁给了他的好哥们……
贺子初失去了自己最爱的人,可他呢?暗恋的人死了,他的好哥们也走了。
贺子初终于抬眸,“她若还活着呢。”
肖天佑反应了一下才明白了过来,探头往下去看,褚辰和卫韵已经离开,他道:“子初,你醒醒吧,卫家小娘子她只是巧合与那人同名,也是巧合相貌相似罢了!”
真的都是巧合么?
名字可以一样,相貌亦可能相似,可贺子初的感觉不会出错。
“你若无事,那我先回了。”沉默半晌,他淡淡说。
贺子初起身,最后一杯茶一口没饮,直接往小筑楼下走去。
肖天佑张了张嘴,毕竟年纪和身份摆在这里,他放不下脸去嚷嚷:好你个贺子初!真以为离了你我不能活么?!
简直太轻视他了!
褚辰今日约见卫韵,就是为了与她当面告别,原本他有太多话要说,可褚辰万万没想到自己会在意乱情迷的时候突然亲了卫韵,于是他的一切计划都被打断。
卫韵想回府,褚辰就将她送了回来。他舍不下心尖上的姑娘,但又不敢逗留,生怕卫韵又说出什么退婚之类的伤人之语。
是夜,卫韵久久没法入睡,即便用了安神香,也只觉脑壳涨疼,这几晚她又屡次梦见了十五年前慎王府的灭门惨状,心头总有股难以言状的悲愤。
门扉吱呀一声响了,卫韵一个激灵,她现在杯弓蛇影,醒着时神经一直紧绷。
“谁?秋蝉是你么?”卫韵唤了声。
可她没有听到动静,欲要再次开口时,幔帐被人撩开,借着内室昏黄的光线,她看见了贺子初眉目萧索的脸。
卫韵粉唇微张,有了上回的经验,这回竟然没有惊呼出声,贺子初眸色微沉,伸出手,右手拇指指腹落在了她粉润的菱角唇上,随后反反复复,一遍又一遍的摩/挲……
第十八章
少女的唇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绽放出嫣红色泽。
贺子初半倾着身子,指尖触感温软细腻,和记忆中令得他神魂颠倒的悸动无异。
账内光线朦胧,到处都是少女身上淡淡的幽香,不知道过了多久,听见卫韵因为疼痛而低低的嘤咛了一声,贺子初才猛然间回过神来。
卫韵大气也不敢喘一下,她此前扇贺子初的那股子狠劲去哪儿了?!
卫韵都开始怀疑她那日是不是被附体了。
两人对视,彼此各怀心绪,一个愤然恐慌,另一个心神荡漾。贺子初不知道用了多大的耐力才强/迫自己不去逼着她承认,她就是他的阿韵。
男人哑声道:“早些睡下,我走了。”
他好像还很客气。
卫韵抿着唇,鼻端都是他方才留下的气息,唇瓣火辣辣的疼,她看着男人的幽眸,低低斥骂,“你无耻!”
“……”贺子初来时一肚子怒火,卫韵让褚辰亲了她,在他看来,这已经是背叛了他,可理智回归时,他又觉得自己很可笑。他又不是她的谁,何来背叛一说。
贺子初没有替自己辩解,夜闯女子闺房,的确是无耻。可若能得到救赎,他愿意当一个无耻之徒。
贺子初默了默,替卫韵拉好幔帐,悄然无声的离开。
卫韵呆立半晌,差点以为自己只是做了一个梦,但屋内残存的薄荷沁凉,和唇上的滚烫示意着贺子初方才来过。
她好像真的招惹上了不该惹人了,往后余生该怎么办,她亦不知道。
自这一日起,卫韵一直待在府上没有出门。父兄近日很忙,鲜少会来过问她。
几日后,北伐大军启程,卫韵依旧没有出门,即便知道褚辰会等她送行,她也没露面。
夏末的雷雨一阵接着一阵,她心头不安,隐隐总觉得有什么事发生。
武安侯府,贺子初坐在堂屋,正阖眸假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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