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擀面的功夫你不如教教我,我下回让我也试试?”
赵谨克看了眼季柔那兴致勃勃的眼儿,笑道:“这揉面可是个力气活儿,你那手劲儿怕是不行。”
“张厨娘行,缘何我不行?”
都是女子,揉个面团能有多难?
那门道可多了去了。
赵谨克也不争,只是笑笑,“那你下回就试试。”
季柔嘟了一下嘴,将手里的青菜叶子一片一片掰开,相处日久,季柔也是瞧出来了,赵谨克是从来不会与她争的,这番神色,明明是等着倒时瞧好戏的模样。
季柔有些忿忿地将菜叶子一扯,不经意垂眼一瞧,只见菜心里一条圆滚滚肥嘟嘟的青虫叫她掀开了屏障,开始缓缓蠕动。
“呀!”
季柔头皮一麻,唬了一大跳,霎时扔了菜叶子就蹦了起来,径直扑进了赵谨克的怀里,心有余悸地直嘤嘤。
赵谨克也让季柔的反应唬了一跳,“怎么了?”
季柔的头埋在赵谨克的怀里不肯抬起来,“有虫,青虫。”
“虫……”有什么好怕的。
赵谨克忍俊不禁,又赶紧憋回了笑,只是手上都是面粉,只能用臂弯揽住了季柔的身子向前,拎了那被季柔扔了的菜叶子丢进燃着灶火的灶台里,安慰道:“好了好,虫没了,别怕。”
季柔浑身的寒毛却还立着,死抓着赵谨克不肯放手,“京九种的菜里怎么会有虫子?”
下人在宅院的空地里种些青菜似乎是小户人家的习惯,买下这宅院的时候灶房的院子里就拾掇着一小片菜地,菜秧刚长起来。
季柔原是想翻了种花的,只是京九见了却很是高兴,隔天就拎了锄头开始施肥,季柔也就没再管。今日赵谨克往灶房来又炖鸡汤又做汤饼的,便顺手拔了地里几颗青菜,季柔自告奋勇择菜洗菜,却是不想见了这么大一条青虫。
“菜本来就是要长虫子的啊。”赵谨克耐心给季柔解释,“洗干净了就没事了。”
季柔十几年都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千金小姐不知道这些并不奇怪。
“我是不是又大惊小怪了?”季柔冷静了一会,也渐渐反应过来了,这些日子随赵谨克离京,没了京城里侯府里几百下人的里外周全,难免多了许多要亲力亲为的事情,如此一来,便见了许多短板。
比如这菜,纵使她以前也在昌安侯府跟着姜氏下过厨,但食材都是下人们捯饬干净了的,像赵谨克这种直接从地里采的青菜是从来没有碰见过的。
“凡事总有第一回,谁还不是这么过来的。”赵谨克轻轻点了一下季柔的鼻尖,“你已经很好了。”
从京城里前呼后拥的千金小姐到这青州荒瘠之地,是他一意孤行带着她从云端落了人间,季柔能愿意一步一步跟着他,便是他之幸。
听着赵谨克安慰的夸奖,季柔低眉弯了弯唇角,羞赧又满足,午后柔软的阳光从屋檐下照进来,季柔缓缓抬起的眉眼仿佛镀了一层淡淡金光。
赵谨克的下颌一低,就轻轻吻在了季柔的眉间。
吾妻。
作者有话要说: 田园时光,岁月静好~
我家女主是个小娇娇~
菜青虫:我有什么错,为什么把我丢炉子里头烤了?
☆、转折点
“你不能进不能进不能进!”
院里的静谧叫京九几声由远及近不耐烦的呼喊打破,孟绣气冲冲地撞进院门,打眼瞧见的便是赵谨克轻吻季柔眉间的样子,那温煦的阳光打在他俩的身上,如画一般的一对璧人。
缱绻羡爱,鹣鲽情深。
孟绣的脑中蓦地就浮起了在话本里看过的两个词儿。
原来,这世间真的有这样的感情。
“都说不能进了,你是不是聋了!”京九憋着火提着剑从后头追上来,若非是顾着她爹孟昉,就凭孟绣敢硬闯宅邸,非得给她一剑撂了不可。
“何事?”
赵谨克自是早听见了京九的嚷嚷,转过头时眉目间的温情褪得一干二净。
京九窜进院子,指着孟绣就告状,“公子,她硬闯!拦都拦不住!”
赵谨克这才又望向孟绣,眸光清冷,“不知孟姑娘这般不顾礼数强闯民宅,所为何事?”
孟绣让赵谨克凉飕飕的眸光一瞪,这才回过神来,清了清嗓子,道:“我问你,平阳县柳家沟侵占田地的案子,你是不是已经勾了?”
“勾与不勾,与你何干。”赵谨克冷嗤了一声,拿了擀面杖低头擀面,浑是不想搭理的模样。
按制,照例下头郡县的刑狱卷宗回报上州衙,汇到录事参军的手里核审,若是存疑的便发回重审,若是该斩的便再往上送廷尉勾决。
但章程只是章程,大家心照不宣。
县上头有郡,郡往上才是州府,一层一层送到州府的案牍都是早就润色整理好的,等闲看不出毛病。州府的事务又繁忙,除非是大命案,谁没事儿一宗宗案牍地细审。
更何况,赵谨克根本没看过那些案牍。
“平阳县的有骗子强买强卖,用假契据强占了百姓的良田,还诬告苦主毁约,那糊涂县令放着骗子不抓,反缉了苦主的儿子入狱,这样的冤案,你是怎么勾得下手的!”
想起这宗案子孟绣便怒火中烧,果然京城来的公子哥都是绣花枕头一包草,枉顾民生不断是非,朝廷派这种睁眼瞎就是来霍霍他们青州百姓的!
赵谨克头都懒得抬,轻飘飘一句便给怼了回去“你既然觉得有冤情,便该去寻那糊涂县令,来我这里做什么?”
孟绣道:“那县令都结案了,案牍肯定报上你这儿来了,只要你发回重审……”
“你有证据吗?”赵谨克一句也不想多听,直截了当道:“你有证据,自去取了那案牍扔回去就是。”
前世不少交道,赵谨克是再清楚不过孟绣这咋咋忽忽热血上头的劲儿了,若是她能自己办了的事儿,这会儿人就该在平阳县了,既然来了,该是已经碰了钉子。
强龙不压地头蛇,她一个刺史的女儿在她爹身边还能叫人敬一尺二尺的,往下去了郡县,可不见得有多少人买她的账。
“我要是有证据,何必来你这里……”果然,孟绣的气焰一下瘪了下去,道:“我昨日在平阳县,看家那家苦主了,六十岁的老翁倒在路边无钱治病,也伸冤无门,他拿儿子被关在狱中,不知能撑到几时……”
孟绣的嗓音期期艾艾,描述着一个悲惨的情境,长长的一段故事,却只换回赵谨克四个字,“与我何干。”
离开京城来这青州,他是打定主意不再理政事的,是以他上任以来亦从不往府衙去,只等一年任期以后往上送一份难堪重任的辞官折子,从此带季柔远走高飞。
孟绣此来,或许当年甫到青州一腔热血的他会管,但眼下——
与他和干?
“这天下含冤之人,含冤之事罄竹难书,理理这青州往年的卷宗,怕是就能翻出不少,难不成我都要管?更何况,你连证据都没有。”
赵谨克的心中有些哂然,所谓为官之道,也大抵如他上所说,大道中庸,这是也他为何敢在青州这任上如此放任的缘由,一年罢了,拖不跨这青州府的。
“你这个狗官!”孟绣霎时便炸了,“朝廷派你来青州,就是来游山玩水的吗,没有证据你不会去查吗?案子都摆到你的眼前了你都不管,你……你罔为人臣!”
赵谨克闲闲得擀着面片,充耳不闻,瞧了眼炖了半天的鸡汤,将泡发的竹荪倒了进去。
京九瞧赵谨克不想管,便动手开始赶人,“走走走,快走,再不走爷就不客气了。”
孟绣跳脚叫骂:“赵谨克,你这个混蛋!王八蛋!当官的不为民,你来这干什么来了!”
耳听着孟绣愈骂愈过分,赶也赶不走,京九推开剑鞘亮了半截剑锋,龇牙,“疯婆子你走不走!”
“京九。”
一声软软的轻唤喝止了京九快到怼到孟绣脖子上去的剑锋,“孟姑娘是客,不得无礼。”
京九转头看了眼季柔,听着是季柔训了自己,嘴角不由抽了抽。
真不想理她。京九悻悻收了剑,站好。
“夫君。”
喝止了京九,季柔唤了一声赵谨克,赵谨克低头在水盆里净手,没应。
“夫君。”季柔又唤了一声,轻轻扯住赵谨克的袖子,“你不如,帮帮那个苦主,反正咱们原本不是也准备往平阳县赏游,你便顺道去瞧瞧?”
季柔没提帮孟绣,其实也的确不是为了帮孟绣。
季柔还记得来之前孟子方说的,赵谨克当时会自请下放青州这样边境之地,为的是建功立业。虽然不知赵谨克为何与她说他志不在朝堂,来青州以后也从不管事。可是若赵谨克真的有归隐之心,当初又岂会主动请命来这青州地界?哪个富庶之地不好去。
季柔犹记得,未成亲前在兄长嘴里听到的赵谨克,即便都是辱骂之言,可也能听出,曾经的赵谨克是有志向抱负的,为何忽然生了隐退之心?甚至连府衙都不去,那般刻意地避开政务。
季柔隐隐觉得此事与她有关,就像赵谨克知道她在京城难以与婆家姑嫂相处,而刻意日日带她走街串巷听戏听书避开婆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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