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娇宠难却 (蜜丝年糕)


  赵谨克嗓音古井无波,明明还是少年的面容,可眼里却忽然沉淀了几十年的沧桑。
  季柔的心里从来没有恨,那份清澈该是他用生命去守护的。在旁人眼中他或许离经叛道背弃了整个赵家,可重活这一世,什么重要,什么不重要他自己分得明白。
  “母亲若是想报仇,动季柔无用。季申最在意的,从来只有他自己而已。但若是泄愤……”
  赵谨克转眼看向韩氏,“儿子不会同意的。”
  明明是很寻常的语气,却仿佛有千钧的威压,韩氏看着自己一手带大的儿子,那一刻好像换了一个人。
  那种深沉隐晦压迫,只有在当年觐见先帝时见到过。
  韩氏忍不住后退一步,哀戚道:“你难道不知,因为季氏你当年险些生不下来……”
  韩氏是在贬谪的途中怀的身孕,生他之时险些一尸两命,又因为普州日子艰苦在产后落下毛病,从此不能再生养,这才后来又有了庶子庶女,始终是韩氏心里的恨。
  “为了养你们,我的手在冬天的水里都泡烂了,如今连根绣花针都捏不住……”
  她也曾是京城里的天之骄女呀,也曾弹琴赋诗,烹茶调香,可那被十年风霜磋磨了的肌肤,还如何让她在昔日的姐妹面前昂首挺胸?哪怕身加诰命又如何?
  “母亲!”赵谨克倏地站起身来,这般伎俩何其熟悉,只是当年就已经在他的身上用烂了。
  “儿子还是母亲的儿子,该尽的孝道儿子一样不敢忘。我知道母亲不喜季柔,今后自也不会让季柔到母亲面前惹眼。一个月后儿子会带着她一起去青州赴任,自此山水相隔,母亲不见便不会心烦。”
  “都是儿子忤逆,母亲若是有怨有恨,”赵谨克伸手,取了香案上供的家法双手朝韩氏奉上,“便都朝儿子来吧。”
  他是儿子,也是丈夫,倘若终究不能两全,便都由他一人抗下吧。
  “你!”
  韩氏的眸光一颤。
  祠堂的烛火熊熊跳跃,似是燃不尽的业火。夜幕深重静默,化不开的离恨愁苦。
作者有话要说:  论夹心饼干的自我修养:
赵谨克(被生活打肿了脸):一言不合就是一顿竹笋烧肉,难,我太难了!
韩氏其实也不容易,从云端跌落泥泞过,骄傲被碾碎,也是各有各的苦,这个坎也算是天堑了。
有了前世的经历,这辈子男主对什么都是是看得很开的,什么名利,仇恨,有我媳妇香吗?
赵谨克:婆媳千古难题,再加新仇旧恨,超纲了超纲了~

  ☆、亲吻

  屋里的暖气萦绕,熏炉里细细的安息香断落一截香灰。
  季柔早已洗漱好换了柔软的衣裳进了床帏,可怎么也不肯躺下。锦被上摆了一只装满碎布料的小筐,借着烛火一片一片反复端详。
  秋娥站在床边忍不住劝道:“姑娘先睡吧,夜深了,今日也累了一天了。”
  前头赵谨克那里先前特意传来了话,说是有一两件衙署里的事要处理,让季柔先洗漱就寝,不必等候,想来是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再等等。”
  季柔看着手中的布料,她还记得之前赵谨克让她绣香囊的事情。也不知赵谨克喜欢什么颜色样式的香囊。这是她第一回给他做针线活,可是得精细着些。绣并蒂莲花还是鸳鸯戏水?
  光是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季柔忍不住就打了一个哈欠,眼皮子有些沉重。
  秋娥正想再劝,屋门那里就传来了动静,赵谨克回来了。
  季柔也听到动静,脖子一伸,瞌睡瞬间就没了。
  “怎么还没睡。”赵谨克解了身上的披风进来,“不是让人传了话让你先睡吗?”
  等你呀。
  季柔的眼睛亮亮的,这羞赧的三个字在喉咙里转了转,变成了:“我不困。”
  赵谨克走到季柔跟前,挥退了屋中的下人,笑道:“我看你眼睛都要熬红了。”
  赵谨克走到近前,季柔才忽然发现,赵谨克的衣裳换过了,不是白日里那件淡色的衣衫了。
  不是说,是去书房处理公务吗?
  “快睡吧。”
  赵谨克两下脱了衣裳,收了季柔手中的小筐搁一边,颀长的身子在床边坐下准备脱靴子。季柔下意识是要往里头让的,却鬼使神差地没有,反而凑近了一些,瞧见了赵谨克脸上的红痕。
  “婆母打你了?”没有犹疑,季柔径直问。
  赵谨克的动作顿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嗯。”
  季柔的心里很难过,像揪起,“你擦药了吗?”
  “擦了,明早上就消肿了。”赵谨克掀了被子上床,刮了下季柔的鼻尖,“不必自责,也不要多想,嗯?”
  季柔看着他,道:“你的身上,是不是也有伤?”
  赵谨克刚要哄季柔躺下的动作一顿,然后失笑。
  有的时候,季柔又是聪明地让他无可奈何。
  “是不是在背上?”季柔继续道,“以前兄长犯错之时,父亲请家法都是这么打的。”
  季柔抓住赵谨克的手臂,想起了季氏兄弟以前被打得血肉模糊的样子,认真问道:“你背上是不是还在流血?”
  “母亲一介女流,哪里有这个力气。要不我脱光了衣裳,给你瞧瞧?”
  赵谨克是想逗季柔的,她脸皮子薄,听了这样的话定是答不下去的,如此便能揭过了此事。
  季柔也的确说不出话来,怔怔地看着赵谨克,然后,红了眼眶。
  季柔哭的时候是没有声音的,只是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赵谨克,泪水盈满了眼眶溢出来,一颗一颗连成了一串一串。
  “怎么哭了?”赵谨克的心里一缩,心疼地去拭季柔的泪珠,“早上哭的眼睛还肿着呢。”
  季柔就是想哭,很难过。
  母亲逼她断绝出季家,说夫君时她唯一的依靠,可是转眼夫君就因为她被婆母打了。
  她清楚赵家是不要她的,只有赵谨克肯要她,赵谨克被人打了,她很心疼。
  她也怪自己,是个没用的负累。
  赵谨克有些起慌,他是知道季柔的,哭起来一个字儿都听不进去,就像是决了堤,等闲劝不住。
  “别哭了,我身上不疼。”
  赵谨克拿袖子给季柔接着泪,季柔越哭越伤心,眼儿微垂就是一串泪珠子扑簌簌。赵谨克忍不住揽了季柔进怀里抱着,却也因深深知晓季柔的性子,没哄一句话,只是默默给她擦眼泪。
  低下头来轻轻抬起季柔的下颌,衣襟那里被泪水染湿了一片。
  赵谨克的指尖怜惜地划过季柔的眼眶,那眉眼纤弱,五官仍是稚嫩。与当年他从青州回来时见她已长成的模样大不相同,以至于如今他始终看她如稚女。
  因为是稚女,是以同床共枕亦不准自己起绮念,可她到底已又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没了那道男女之防。
  赵谨克轻叹一声,指尖轻轻划过季柔的脖颈,身子忽然一带,便将季柔压在了床上。
  一吻,落在眉心,再到眼角,缠绵徘徊阻断了那泪水泛滥,划过鼻尖,最后是唇瓣,很浅的纠缠。
  决堤了的水,以身堵。
  无关欲望,不是绮念,只是疼惜。
  “还想不想哭了?”赵谨克松开季柔的唇,居高临下地瞧着她犹带着水汽的眸子,“眼睛明早都要肿成一条缝了。”
  季柔红着眼望着赵谨克,一愣一愣的,手里还攥着他的衣襟,呆呆地抽噎。
  他……他他他……
  季柔一动不敢动,唯怕赵谨克下一刻又做什么。
  赵谨克的唇角弧度无奈又得意,刮了下季柔的鼻尖,“夜深了,困了,该睡了。”
  季柔还是僵着一动不动,赵谨克扯了被子盖好躺好,锦被下的长臂一伸就捞了季柔入怀,眼对着眼,几分威胁的口吻,“快闭眼。”
  季柔愣愣睁着的眼儿猛地紧闭,眼睫微微的颤。赵谨克闷闷地笑,同季柔的额间轻轻一吻。
  第二日,季柔自然没有与赵谨克去游湖。冬日的衣裳厚,赵谨克的背上没有被打出血来,却也是一片青红交错,抹了药之后在院中静养,书房里两本书便打发了一日。
  季柔屋里做针黹,绣出一只锦囊来也就这一日的功夫,赶在日落前收了线头,到书房里去找赵谨克。
  “这是……并蒂莲花?”
  赵谨克抚着那细细针脚,神思不由一阵恍惚。
  秋香色的锦缎,并蒂莲花的图样,到底她绣的竟与前世一模一样,握在掌心里,似乎连大小都一般无二。
  “嗯。”
  季柔点了点头,小脸羞涩地垂着不敢看赵谨克,总觉得赵谨克昨日的吻还留在脸上。那种感觉,叫她今日一整日都不敢正眼瞧他。老是觉着他们应该不一样了,可是又说不清哪里不一样,恍恍惚惚的,叫针尖给扎了两回手指才回了神。
  赵谨克的眼底复杂,这般娇羞,这般柔弱,哪里能想得到曾也能那般决绝。
  分了的同心结只余下他那一缕青丝,还有他从宫里求来的六颗保命转魂丹都是她无法扭转的死志和心灰意冷。
  “你不喜欢吗?”
  季柔有些局促,她的针线并不拔尖儿,平日里至多也就绣个帕子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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